強嫡

第一百零六章

“小姐,天黑了,不如把徐嬤嬤放出來吧,再關著,真會死人的。”阿蠻想了想,給蘇白芷端上剛燉好的小米粥,一邊兒提醒蘇白芷。

蘇白芷點點頭:“自然要放的。一個大廚房的管事嬤嬤,我就抓著她整,有什么意思?”

“那小姐還把徐嬤嬤整的這么慘?”小丫頭反駁道。

蘇白芷就笑:“整她?哈哈,我這是給這別院里的人一個信號。”說著,上揚的嘴角陡然壓沉:“哼,再敢不知好歹下畔子,我就不是整治一個徐嬤嬤了。”

“要婢子說,這樣今天徐嬤嬤來找茬,那樣明天趙伯伯來找茬,那一天一天就都耗在整治別院上了,有什么意思?不如把人都召集起來,好生發一發威,震懾住這些小人。”銅雀在一旁給蘇白芷打扇,聽的阿蠻和蘇白芷的對話,忽地說起自己的見解來。

蘇白芷轉過身,笑呵呵點了小丫頭銅雀的鼻尖:“好雀兒,你要知道。他們這些別院里的人會害怕你家小姐我的話,那就不會有今朝這一出出的怠慢了。

雖說這只是蘇府的別院,你們不覺得這院子里原有的下人都十分的囂張么?我怕啊,二姨太那個人手伸的太長了,前些年又都是她在管制中饋,說不定她還未雨綢繆,早就在能夠安插自己人的地方都安插了人手。

要這一點來看,你們還記得第一日抵達這座別院的時候,蘇全那老東西對上這別院的大管家是個什么態度么?”

銅雀努力做思索,忽地眼一亮,驚叫道:“蘇管家雖然對別院管事不冷不淡,都說官大一級壓死個人。那別院管事卻似乎對蘇管家并不太上心。”說著銅雀似乎聯想到什么,晶亮的眼神里閃過錯愕,這回徹底大驚,失聲驚叫:“啊!小姐,這不能吧!二姨太有這樣的能耐?”

蘇白芷只看銅雀這樣,心道,小雀兒還是挺機靈的,這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所以說啊,不管二姨太有沒有這個能耐,這滿院子的人啊,我都不想用了。”

這一回連向來穩重安靜的阿蠻也驚詫看向她,問道:“小姐,趕走一個人簡單,趕走一群人……這似乎不大好做啊。”

蘇白芷瞇著眼,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挑起淡淡的眉:“行不行,咱們騎驢看唱本——等著瞧。”

“瞧小姐這么有信心,莫非小姐已經有了萬全之策?”銅雀年紀雖然比阿蠻大,但是比起阿蠻的老氣橫秋,銅雀要顯得活潑好動一些,像現在,她就十分好奇她家小姐的打算。

“沒。”

聽得蘇白芷的回答,銅雀差點兒腳底打滑……嘿,小姐,你都沒主意,怎么就敢這么信心十足。你這樣信心十足,你母親知道么?

“我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計策是萬全之策,任何事情都是順勢而為的。一點點勢,我有心,然后順坡下驢。”她淡淡說著,燭光照在她的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橘光。她手中執著小巧的湯匙,一遍又一遍地攪動白瓷碗里的小米粥,那旋律歸一,似乎萬古不變。

桌前的少女含腰拔背,腰桿挺直,纖瘦得堪比稚童的身軀,卻坐出了軍人的氣勢。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無跡可尋才是好境界。

如果能夠在這別院的人都被輪換掉之后,她依然處于可有可無的路人甲狀態,她想,也許,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有些發呆,她的屋子里不讓點香,卻要剪來柳枝一兩支,隨意插在瘦長細身的白玉瓶里,放在窗臺上。她有些發呆地放下手中的白玉碗,走到了窗臺前,撥弄起柳枝來。

銅雀和阿蠻無聲地對望一眼,難能可貴的,二人心意相通一般,誰也沒有挪動一步,這個時候的大小姐,是天上下凡的仙靈,凡人是不能夠靠近的。

如果誰這個時候出了一點點細小的聲音,打擾了小姐難得的清凈,在銅雀和阿蠻看來,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可是如果這個人換做陸嬤嬤,……不,嚴格來說,如果這個人換做睿哥兒,那么就可以有例外。

蘇白芷陷入沉思中,一聲有節奏的敲門聲,不期然地把她從沉思的世界拉回現實。

“進來吧。”

銅雀和阿蠻很有默契地瞪向屋門,在看到一個婦人,手中抱著個襁褓進來的時候,那有些憤恨責怪的眼神,立刻就變成了疑問。

銅雀在資質比阿蠻還要老,她主動迎了上去,問向那婦人,“陸嬤嬤怎么來了?可是小少爺怎么了?”

陸嬤嬤有些尷尬地搖頭,說:“是夫人。夫人不知打哪兒聽來一些閑話,氣得要爬起來,連夜趕去蘇府。”又解釋:“婆子正好抱著小少爺去看望夫人,在屋門口聽到里頭的動靜就來找小姐了。”

蘇白虎緊蹙了眉心,不忘回頭叫聲銅雀和阿蠻:“我先去看看娘,你等那小米粥放涼了,再一同端過來。”

她的小院子與林氏的其實可以算作一個大院子,兩個院子中間一堵墻,墻上一拱門,可互通有無。

轉個彎,蘇白芷腳下疾馳,陸嬤嬤抱著睿哥兒跟在她身后,腳下也不慢。天雖熱,卻也怕夜里寒露入了嬰孩的身,陸嬤嬤一邊把襁褓抱著靠近了自己。

前邊那纖瘦的少女毫無預兆地停住了腳步,害她也猝不及防地剎住腳跟,這才險險沒有撞了上去。

蘇白芷靜靜聽,陸嬤嬤跟在她身后,安靜地垂著頭。可是耳朵長著,就做不了掩耳盜鈴的事兒,總歸聽到里頭的細語聲。

陸嬤嬤悄悄抬起頭,偷看身側少女的臉。夜色下,她看不清,但借著月光,隱隱能夠看到少女瘦削的半張面頰閃爍這銀光,唯獨嘴角那總是噙著或者蔑視,或者鄙夷,或者諷刺的上揚的弧度,此刻深深地抿緊,抿緊,倔強的不知道讓人說什么好,那模樣艱澀地讓人心疼。

陸嬤嬤不由自主地期近那少女,張了張嘴,卻覺得似乎此刻說出什么話來,都不能夠彌補少女傷痛的心。

“小姐……”

一聲清冷的聲音決斷的響起:“嬤嬤,我沒事。”

陸嬤嬤心里一凜,再次偷看少女的半張側容,心里說不出的忽冷忽熱……竟是能夠猜中自己的心思,卻以一句“我沒事”決絕卻不容置疑地拒絕她的安撫。

少女下一句話,驚得陸嬤嬤心里翻江駭浪。

“嬤嬤,你其實心里是知道我父親在我娘的屋子里,對吧。”少女清冷的嗓音,在月夜下,有些孤冷,陸嬤嬤心里起了波浪,那少女就像是海浪擊岸一般,一波高似一波,一波浪打一波:

“嬤嬤,我父親連夜來看望我娘,我該高興,對不?可是,嬤嬤,我父親來了別院,我竟然不知道。沒有人給我通傳,也沒人來給我稟報。

我這里尚且如此,嬤嬤你說,我娘那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嬤嬤,我父親是真的來看望我娘的嗎?他其實是強闖進院子氣我娘的吧。”

陸嬤嬤張了張嘴,少女也沒說什么悲天憫人的話,怎么就那么的讓人悲傷呢?她這個心突突地心疼。

想到此,陸嬤嬤隔著屋門,狠狠剜了一眼,似乎這樣就能夠剜到屋子里那個衣冠楚楚,很有氣派的男子一樣。……夭壽哦,怎么會有這樣當爹的。

聽聽他都說什么話。

什么叫做:你好好在這里養病,蘇府你就別想了,在這里好好的過日子。

什么叫做:你那誥命可不光彩,是用芷姐兒的婚姻換來的,你要是有骨氣,不如呈稟陛下,謝過他老人家的厚賜,然后斷然不受。

什么叫做:我以后會經常來看你,說不準時間,至晚不出戌時,你等到戌時,若我還沒來,就睡吧。

陸嬤嬤這樣的局外人,也聽得渾身氣血亂竄,恨不得對著那里頭那位大老爺當頭一個大棒槌。

林氏顯然荏弱,嚶嚶的哭聲,從屋子里傳出來,時隱時現。

“小姐,你……”

“我沒事。”

依然還是那句“我沒事”,陸嬤嬤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好,只好道歉:“小姐,是婆子不對,婆子應該早早說的。”

“與你無關。你只是個嬤嬤,能管到主家頭上去嗎?再來,你不熟知我脾性,不好直說,也是人之常情。今聽到那些,沒有怕事的躲起來,還能想到我,給我報個信兒,這已經是難得了。”

她眼里冷光一閃,“下一回再有這種事,嬤嬤,你盡管大膽地告訴我,我蘇白芷分得清十分曲直。不會把不快牽連到別人身上。”

陸嬤嬤心里一震,她想,這樣的少女,怎么會是里頭那位大老爺能夠生得出來的。

都說女人是一張皮子,要她看,男人才是一張皮子吶,還記得在蘇府第一次見到里頭那位大老爺的時候,瞧他文質彬彬,斯文知禮的模樣,就以為做官的人到底就是與她們這樣的平頭百姓不一樣。

結果呢,是不一樣了,但卻是那種極為不堪的。

至少,平頭百姓還活得明白,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位大老爺就是個糊涂蟲。

阿蠻和銅雀不知何時來的,靜悄悄地站在蘇白芷的身后不去打擾她。

蘇白芷好似早就知道后面來了兩個人,她頭也不回,冷聲吩咐:“去把陸方,張崎找來,讓他倆把所有侍衛都集合起來。”

“小姐,……那到底是大老爺。”銅雀一驚,連忙說道。

蘇白芷微微揚唇,眼底閃過一絲冷芒:“大老爺是我父親,我自然會客客氣氣‘送’他回府。”雙眼危險地瞇起,清澈的眸子里,怒火熊熊,冷聲道:“我只是,再也容不下這別院里的人了。叫陸方和張崎集合所有侍衛,整裝帶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