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嫡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喊冤

她到底要做什么?

眾人心中疑惑時候,那處于輿論中心的紅衣少女廣袖揮動,伏身桌案前,潑墨揮毫。似乎很激動,這一點從她動筆時候不停聳動的背部就可以看得出來。

可是當你覺得她應該已經很激動,她卻手中執筆,一氣合成,將一張洛陽紙翻動開,又伏身在一側,手中狼毫筆潑墨如飛。

只見她手指翻動,一張張空白的洛陽紙,漸漸添上了墨色。那廂眾人各自心懷心事,表情不一。

蘇朗明站在那里,沉著臉,望著那道背對自己的紅衣背影,心里越發對她不喜。蘇白芳有心上前一觀,卻叫人捷足先登。

“噗嗤!”一聲譏笑,好不遮掩地就從龐蒙哥的喉嚨里發出聲來。

不知何時,龐蒙哥竟走到蘇白芷的身后,將她所書,盡入眼底。

或許是他這聲輕笑后,還朝弘文那人看去,弘文見他不懷好意看向自己。心里除了惱怒,還沒來由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只聽龐蒙哥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吟誦道:“沒來由遭刑憲受此磨難,看起來老天爺不辨愚賢;良善家為什么遭此天譴作惡的為什么反增壽年法場上一個個淚流滿面,都道說我蘇白芷比竇娥還可憐!……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

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為善的受欺壓更屈辱。造惡的享富貴又位尊。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兩淚漣漣。”

前時吟誦,到后頭,龐蒙哥竟嚶嚶撫著拍子唱了起來。

竇娥是誰,大家伙都不懂。可蘇白芷這番怒意,顯然是喊冤。

那廂弘文白胖的臉皮一陣青紅交加。……他再傻,就算大字不識一個,也聽得明白!為善的受欺壓更屈辱。造惡的享富貴又位尊。這罵的是誰?

是他!

她還敢罵他“怕硬欺軟”?

蘇朗明更是氣得不打一處來。對這位弘文同窗兼顧摯友,是既尷尬又歉疚。

“孽畜!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冤枉朝廷的要員,便是你祖父保你,也無用!快快別再胡鬧了!”

蘇白芷不動如山。手中狼毫筆不見停筆。揮筆的姿勢愈發恢弘灑脫。

蘇朗明氣得胡子抖動。蘇白芳良善規勸道:“父親,算了。大姐姐不是有意的。”

用一句廢話來做好人,大概這世上也只有蘇白芳這樣不要臉的人才做的出來。可是事到如今,蘇白芳說什么蘇白芷都無動于衷。

“蘇兄莫氣惱,我看芷兒侄女是心中不服,想必事有隱情。且先問明白再領回府中教導一番就是。”

人群當中,與蘇朗明、弘文一道而來的大人們中,早有人發現事情并不如他們眼中所見那樣。原本也沒打算站出來說什么。就算是真的冤枉了蘇大姑娘,那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一個姑娘家。一來還能大庭廣眾之下公然做出不孝的舉動嗎?二來,就憑蘇家大姑娘軟糯的性子,怕就算是心有不滿不服,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來。

如今看來,卻似乎不是這樣了。

這件事情腦大了,要是牽扯到他們幾個身上,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能再讓事態擴大了。

人群中,與蘇朗明同來的張大人連忙站出來勸說蘇朗明。

豈知,蘇朗明心里聽了這話窩火,冷哼一聲道:“我這個做父親的要是冤枉她了,大可以直接喊冤!何必耍這等奸計,指桑罵槐?”

張大人老臉也是一沉,心道:你這蠢貨,也不長眼看看,只要看四周百姓們眼中的鄙夷和怒火,就該明白你大閨女兒得了人心,此事絕不像表面所看那樣。

張大人又看看靜立在蘇朗明身后的蘇白芳,這蘇家三丫頭,裝的這么乖巧懂事,怕是性子并不如表面所見這般溫雅。

正想著,那廂少二郎略帶戲謔地笑道:“蘇大人剛才說什么?蘇大姑娘要是覺得冤枉,可以當面喊冤?……喊冤啊?哦!有。”

有?……有什么?

眾人不解,就聽少年郎儒雅的聲音清亮地響起來:

冤枉。

冤枉。

滿城驚濤起浪。

浮生天地詩章。

書閣蠻橫斷腸。

斷腸。

斷腸。

萬事艱難何況。

“噗!”大抵都覺得有趣:“還真的有呢!”

“對啊,是真的有呢!”

“啊?有什么啊?你們都在說什么,俺怎么聽不懂?”前面個大傻帽聽得朦朦朧,不甚明白地問。

后頭那人推了前面這傻帽一下,“嘿”了一聲:“你傻啊,沒聽蘇大小姐剛剛新鮮出爐的大作頭兩字就是‘冤枉’嗎?哼哼?你還問‘有什么’?

……有什么?有‘喊冤詩’唄!傻缺啊你?這都聽不明白,蘇大小姐委屈呢,又無處訴說,親爹不疼,庶妹故作可憐,回頭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世伯’還要冤枉她。

你叫蘇大小姐到哪兒說理去?還好人家蘇大小姐才學一品,瞧,出手一首‘喊冤詩’。”

“是呢是呢!這爹當的還算不錯的,還給女兒當眾喊冤的機會呢。”這話明著向著蘇朗明來著,旁的人聽了笑作一團。要是真疼閨女,閨女需要‘喊冤的機會’嗎?

蘇大人要是別那么偏心,也該問問到底兩姐妹之間是怎樣的恩怨。這倒好,不分青紅皂白了。

“要我說啊,這爹是挺不錯的,這不,給自己女兒創造一戰成名的機會么?”這話就更難聽了。什么叫做給自己閨女兒一戰成名的機會?!

“呸!這你就笨了吧。蘇大老爺分明就是偏心的,才不是真的要幫蘇大小姐呢。”又一人撅著嘴,很不滿地說道。才說完,就被幾個人一人一巴掌拍在后腦勺上頭咧。

“蠢蛋,剛說你傻缺你還不信,這不,連咱哥兒幾個話中意思都聽不明白,我看你不只傻,還蠢。”

這哥兒幾個身上穿著破舊的青布褂子,一個個臟兮兮,像裹了一層油垢一樣,黏膩得叫人看一眼都嫌惡心。也難怪這哥兒五個站一團的地方,儼然單獨成個小圈,將外界隔絕。其實是沒有人想靠近。

但這哥兒幾個穿得臟兮兮是惹人厭,但說話倒是挺合大家伙的意思的。聽著那哥兒幾個的對話,人群當中不禁暗自點點頭,儼然十分贊成他們哥兒五個的說法。

只待看場中圍住的蘇朗明和弘文,越看越覺得這二人就是那戲文里唱的能逼死良善百姓,欺善怕惡,無惡不作的昏官。

你知道的,百姓最恨的不是貪官,是身在其位不謀其職的昏官,是只會冤枉百姓的昏官!

所以嘍,迎接蘇朗明和弘文這廝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友善的眼神。

那位表現得極為正義的張大人,此時也不去勸說蘇朗明和弘文了,這位張大人悄悄往人群中退了退,也不嫌棄人群中一股子汗臭沖天的味兒了。

“這最后一首,我送給吏部左侍郎大人。”蘇白芷擱下手中狼毫筆,將洛陽紙拿起吹了吹,遞給一旁鐵青著臉的弘文。

眾目睽睽之下,一雙雙眼睛好奇地盯著那張紙張,弘文圓胖的臉蛋兒上冒出細汗來。

這是鬧哪樣?

他很倒霉的好不好,本來就不關他什么事兒!都怪蘇朗明偏心。

弘文再傻,但也知道,今日這事兒鬧大了去了,他不被御史臺閑的快長虱子的老混蛋們奏上一本,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兒了。

再看看面前這張朝著自己遞過來的紙張,……面前這世侄女可是連著兩道大作罵他來著,第一道那算不得詩詞,唱出來像個小曲兒,反倒是更合適。小曲兒罵他欺軟怕硬,二首直接喊冤了。

弘文絕對有理由相信,這面前的紙張上,寫著的絕度不是歌功頌德的好事兒。

一張洛陽紙,怎地重如泰山了?

燙手山芋啊,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