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11章 生于望族

“哎,家門不幸。待會兒我師父法寂禪師他們都要來吃素齋宴的,讓他幫著瞧瞧父親的病吧。”錢卿瑛搖頭嘆氣,心有戚戚,錢綸光以前那么多妾也沒見怎么著,現在仕途無望就自暴自棄成這樣了?!可自己不這么做,錢倫光得意了,卻不會像自己一樣還讓她舒舒服服的過活。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么著了。”兄弟倆不勝唏噓,女色傷身什么的,情狀也太恐怖了點!眼泡浮腫,皮膚松松垮垮的,面色晦暗,人一下子老了二十來歲。

“流水席開宴了,府門外一大溜的人好生熱鬧。左右這邊咱也使不上什么勁了,兩位舉人老爺快去換身衣服,到前面亮個像吧,大伙兒可都是特意趕來沾沾你們倆的福氣的。”錢卿瑛看氣氛有些沉重,就把話頭引到了流水席上。

“呵呵,是這個理沒錯。大哥咱們就聽小九的吧!待會兒你可要幫我擋著點就,那幫兔崽子,能往死里灌我……”錢陳群點點頭,便笑嘻嘻的拉著錢陳禮往外走去。

“你們好好照顧老爺,若是人醒了,就派個人通知一聲。”錢卿瑛見二人走遠,吩咐一聲也要離去,大約是光線角度正對,錢綸光懸掛在床畔旁的手,隱隱有些泛藍。

錢卿瑛覺得有些不對,快步走上前去,抓起他的手指翻看,他的指甲隨著明暗的光線折射出詭異的幽藍色澤!

猛然大驚,連聲傳喚道:“來人吶,快去把錢管家招來,讓他把寧波城里所有擅長解毒的大夫統統給我請到府里來!”錢綸光是中了毒了,不然就他那堪比小強的頑強心性,怎么可能就這樣自甘墮落,一定是蓄勢待發。尋找全力一擊的機會才是。

倆個兄弟在外頭還沒喝上幾杯就被錢卿瑛派去的丫頭給叫了回來。

“剛才在外面不好明說,這會兒都在府里了總該說了吧!”錢陳群疾步趕路,心里的疑惑卻越發的擴大。

“事關重大,大少、三少就別為難奴婢了,見了姑娘自然就明白了。”傳話的是錢卿瑛身邊的朱果。

錢府老爺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這話要是傳將出去,還指不定變成什么樣呢,就是丫頭也是越少知道一個越好。

錢陳禮就勸錢陳群:“就這幾步的路了,總之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的!”腳下的步子越發的加大了。

“小九。這是怎么回事?”錢陳群一馬當先打起簾子走進內室。

錢卿瑛神色沉重的坐在床塌旁說:“你們自己看父親的手指甲吧,他不是病,是被人下毒了!”

錢陳群怒道:“什么?!錦屏那個賤人不想活了是不是?居然對父親下手?枉費父親為她觸犯眾怒。獨寵她一個!”

錢陳禮搖搖頭,微微沉吟:“三弟,冷靜。你也說她那么受父親寵愛,就是塊石頭也要捂熱的,最不可能下手的就是她!除了錦屏和咱們三兄妹。就是連母親都是有嫌疑的,都說因愛生恨,做出這事也不稀奇。”

“這事要怎么辦,我想讓兩位哥哥拿個主意。細查下去指不定拔出蘿卜沾著泥,牽連出誰來。照外宅的管事說,一切的不順心都是從錦屏生的兒子被拐走開始凸顯的。說不定那件事也是下毒的人干的。說起來我真的沒想為他出頭。”錢卿瑛抬起頭來。看著兄弟倆,眼底沒有什么波瀾。

錢陳群和錢陳禮一下子就知道錢卿瑛的意思,不是說不查。而是問查出來后要怎么處置。

查到最后,若是趙氏和楊氏這兩個最大的嫌疑人出手,保不齊還有別人暗暗推手,他們又要以什么樣的立場來做個公斷?說到底都是因為錢綸光導致終身悲劇的可憐人,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其實挺天經地義的。

錢卿瑛也不是什么法政人員。處處講究不能動用私刑什么的,要讓法律制裁之類的想法。要想走法律途徑,首先要面對的就是一大群吸血水蛭的官家盤剝,再就是會被提溜出來是不是的拿去做政治攻訐的由頭,想都不用想的,還是算了吧。

錢陳禮按了按太陽穴上突起的青筋,煩躁道:“先瞞著外頭,給父親瞧病,也不知道還有的治沒有。真是一日安穩日子都沒有,這都叫什么事兒啊!”

“恩,那母親那邊?”錢陳群又問,十分的猶豫。

“還是不要了吧,這些年母親好似平復了下來,過的日子和寡婦有什么區別?沒道理有煩心事就要去煩勞到她。”錢卿瑛搖搖頭,語氣堅定。

“我也贊同小九的說法,就別讓母親刺心了。”

看診的大夫來了一批又一批,皆說查不到什么毒素。

法寂給錢綸光又是診脈,又是翻眼皮,搗鼓了大半天也是束手無策,邊洗手邊搖頭道:“瑛兒,這毒若不是機緣巧合讓你發現了,錢大人怕是就要這樣虛弱下去了,到死也背負著貪色傷身的臭名,豈是尋常之物?恐怕只有京里的太醫才能診斷一二,可即便診斷出來,你們能做的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啊?這便沒其他法子了嗎?他才三十六歲呀?”錢卿瑛忽然覺得錢綸光其實也沒做出實質上傷害自己的事,起碼自己的一切起步都是建立在他身上的,她得不到他的關顧,不容許他鉗制自己,于是心有不甘和憎恨、

兩個骨子里都強悍的不容許自己屈服的人,就這么王見王的杠上了。錢卿瑛比錢綸光活的年歲長久,又有三百年后的爆炸信息做支撐,就這么把他給打敗了,他就這樣沒有生機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父親,你不要就這么放棄了!你不是喜歡做官嗎?你快點好起來,女兒幫你做到宰相,萬人朝拜,威風凜凜……你起來呀……”錢卿瑛呆了半晌,然后哭著去揉搡錢綸光,這才有了即將喪父的悲傷。是非成敗轉頭皆成空。到最后她潛意識里還是有所期盼,總是希望他也能像對錦屏母子一樣對待自己的。

錢陳禮聽了也是心中大慟,背過身去悄悄的擦去了眼淚,走上前去勸道:“小九,你別這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事錯不在你。”

錢陳群一時控制不住就哭了出來,接著又懊惱的抱怨:“其實父親對咱們一點都不好,咱們這幫沒出息的,為什么這么傷心啊,嗚嗚嗚。”

不說還好。一說連錢陳禮都忍不住了,三兄妹霎時哭成一團,大概因為錢綸光是被人投毒吧。要是真的死于縱欲過度,三兄妹保不齊就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哎,雖然現在說這話不合適,但是府上的人都要怎么通知,你們得商量一下才是。還有身后事也得先預備下了。”法寂嘆了口氣,還是出聲提醒了。

“我們父親什么時候會醒?總不能一直這么睡著吧?”錢陳群捂著臉,一開口仍舊改不了刻意壓制的哭腔。

法寂點頭回道:“這個你們放心,每天總有那么一段時間是清醒的。到時候你們把能說的都說了吧,免得日后留下遺憾。”這話又把三兄妹給招哭了,往日父女父子都是不對盤。這會兒倒要掐秒倒計時了,怎不讓人哀嘆世事無常。

好不容易收住了哭,錢卿瑛咬了咬下唇。堅定道:“剛剛是一時想岔了,事情未必就到了那樣壞的地步,不是說皇上御駕又要來這里了嗎,必定是帶了太醫隨駕的,興許咱們能求求。若再不行也算是盡了為人子女的本分。”

“這怕是不妥吧?”錢陳禮顧慮重重,指派你做事是理所當然。祈求恩典卻不容易。

錢卿瑛就說:“十三阿哥與四貝勒素來交好,他自生母亡故后又被放于德妃名下,再不然我們可以求到他那里,對他們來說請動太醫不過是指揮個奴才一樣簡單,驚動不了誰,就是這個人情不好還。”

“我怎么在這?剛才我迷迷糊糊的聽誰說什么中毒了?”錢綸光醒來精神又變得不錯,只是稍微虛弱無力了點,這毒看來是間歇性發作的,難怪讓人掉以輕心。

三人目光交匯一陣,還是覺得實說比較好。

錢綸光聽完比臆想中來的平靜:“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一早便有所察覺的,只是沒料到這么嚴重。罷了這些日子我心里也已經有了準備。你們不必這般。”

三人沉默,錢綸光又舉目望了望天,所見的卻只是雕花的床帳帷幔,自嘲一笑,遣退了下人,而后說:“到了這步,我也該把一些事給交代清楚了。祖宗留下的事,總不能斷在我手里。”

就錢家這樣的破落門庭,還有什么秘辛不成?三兄妹均是疑惑不已。

錢綸光卻是不理,思緒陷入了深深地回憶里:“咱家祖上錢镠(liu),字具美,小字婆留,杭州臨安人。唐末擁兵割據兩浙,統十二州,兼淮南節度使,五代時創建吳越國,自稱吳越王,在位四十一年。”

“在位期間,修建錢塘江海塘,又在太湖流域,普造堰閘,以時蓄洪,數千年來江浙兩路的農業經濟都倚賴咱家祖宗建立的水網圩區的維修制度。他臨終前為子孫留有萬余字的遺囑。錢家后人世世代代相傳,別的王侯將相家族都已根基盡毀、子孫斷絕,可咱家不是,每過那么一兩代咱家總能出個位極人臣的,其中的竅門都和祖訓脫不了關系。”

錢卿瑛不禁嘀咕,錢镠這個名字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呢。

看著錢綸光的嘴張張合合,過了許久錢卿瑛才回憶起來,前世旅游去過的嘉興的“錢王祠”不會就是自己家的宗祠咩?我的天啦,我這才叫生于千年望族!

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全國政協副主席錢偉長,中國導彈之父、中國載人航天奠基人錢學森,和2010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錢永建,還有數不清的名人都是錢镠的子孫,是我的血緣后輩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