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15章 懷璧其罪

家常里短的日子總是瑣碎卻充實,嘉興老宅的一大幫親戚真是應了那句“請神容易送神難,”這還不是他們兄妹給招來的,這個時代都講究家族歸屬感,趕人的話在寧波府可以控制局面,出了寧波府錢卿瑛就力有不逮了,因此只能有懷柔的策略徐徐圖之。

瑞明只留給錢卿瑛一句話,說會建功立業后回來娶她,而后就奔赴萬琉哈隸屬的正黃旗軍營。

錢卿瑛當時的反應是失笑,只要不是阿斗,她都能扶助一二的,他們的矛盾不在這個。后來才知道瑞明與他父母有了初步協議,若是能在武功上也有所建樹,自然要分府獨立的,他們夫妻答應不去插手兒子日后的婚姻生活,前提是錢卿瑛能夠在三十歲前誕下嫡子。

這下錢卿瑛是真的感動了,說什么斷子絕孫也非君不娶這話不現實,她身強體健,又年輕,不是特別點背的話都不會發生三十歲前沒有嫡子的事情,更何況真到那步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以拖延一二,怎么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錢陳群心滿意足的抱著吃的滾圓的肚皮,微瞇著眼笑道:“哈哈,小九心情好了,準備的宵夜都好了一大截。”

錢陳禮抱著女兒替她抹抹嘴,也往榻上靠了,附和道:“誰說不是呢,瑞明總算有個爺們樣,咱們也該好好的備下兩人的婚事了。昨天我還剛去看過了小九給自己打的雞翅木嫁妝,雕花大床之類的都只剩打磨毛刺了,都五六年了才算像樣。也幸好小九早慧,掙了銀子知道給自己備下,多出三倍的人工才趕得上人家從娘胎落地就開始的木活工夫,父親還真是……”說到后來就不住的搖頭。

“對了,煙兒的嫁妝家具也是小九在準備的吧。用的是什么料?”錢陳群側過身來面對著錢陳禮問。

“是上好的小葉紫檀板,這都和宮里受寵的格格相比肩了,實在是太奢費。”錢陳禮手下忙碌著給女兒扎紅繩小辮,十分靈巧利落。

錢陳群覺得好玩就去拆看侄女綁好的辮子。

不待錢陳禮說他,小女娃已經不滿的轉過頭來,學著錢卿瑛發火的模樣柳眉倒豎,咬字不清的控訴:“夫夫好,粟粟壞。”(姑姑好,叔叔壞。)

把錢陳群萌的笑癱在側,嘴里不住的嚷嚷:“了不得了。咱家又多了個厲害的女娃娃。這女婿以后可不好找。”

“你倒貪心,感情要把錢家祖祖輩輩累積的靈氣都灌倒女孩子身上你才可以偷閑去了。”錢陳禮笑罵了錢陳群一句,接著傷感道。“世間不過就一個小九罷了,再說我可不愿意煙兒跟她一樣,太聰明太明白,活的太痛苦。”

錢陳群笑臉一僵,兀自在那出神。

“爺。九小姐在信里說什么了,看把您給高興的。”小高子見主子心情好,就免不了湊趣一句。

禛神清氣爽的撣了撣袍子,還哼唧了兩聲,才說:“呵呵,她總算是有事求爺了。哎。都五年了,除了報賬匯銀票,從來未曾主動寫信給爺。都是爺找由頭寫信給她。如今看來真到了有事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爺。”

“……”就這?您真是魔障了。小高子嘴角抽搐,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把馬屁拍下去了,憂愁萬分的苦著臉。

“小高子?”沒有聽到小太監伶俐的把話接下去,禛突然覺得缺了點什么。

“奴才在。主子說的是。一個人遇到了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心底覺得最可靠的。”小高子趕忙回神應聲。

“哈哈。爺也這么想的。”禛神采奕奕的掀起袍子,大跨步著往外走去,“咱們這就去找十三弟說說去。”

小高子垂頭喪氣的跟在后頭,雙目無神,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時間果然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一點點的心意,因為沒得到,已經發酵的連當事人自己都迷惑了。

錢小姐這樣的身價,那樣的美人,裙下之臣又豈會少呢,過了這么多年,當初的想法只會越來越堅定,爺就不想想她也會有心儀的對象么?如果真的鐵了心硬嫁他人,爺難不成去破壞她的親事,硬生生奪過來么?

禛主仆走到半道卻被迦陵和尚上門的消息給拉了回去。

“禪師怎么有空來府里喝茶,不是被皇太子招去選風水位了嗎?”禛向迦陵和尚雙手合什行了一禮,繼而遣退下人邀他上座。

“四貝勒,貧僧前來是有天大的秘密要告知于您,是天下王侯夢寐以求的龍氣消息。皇太子召貧僧等人前去就是收到相關密報,讓大家用佛學理念分析論證找出源頭的,這么一追根究底,還真得到了一個可靠的消息。”迦陵和尚神神秘秘的在禛跟前壓低了聲音說。

“哦?可否說的詳細些。”禛沉吟片刻,有些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他腦子里忽然就冒出錢卿瑛當年在榕樹上說的那句“天命所歸”,“禪師先用些茶吧,這雀舌是新上的貢品,皇阿瑪前幾日賜下的。您也嘗嘗。”

“貧僧謝過四貝勒。”迦陵和尚也不推辭,先審看了茶葉的形與色,然后嗅茶香,最后才細細品味,點點頭贊了聲“好茶”就繼續前面的話題,“四貝勒可知皇太子查到何事?”

禛搖搖頭神色端肅,說了句:“皇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有道是君心難測,皇阿瑪手把手的教他,他學的也是不錯,在下如何猜的出來。”他在一干謀士面前都是十分自謙的,倒有朋友相交的意味。

迦陵和尚不再打啞謎,直言道:“《易.乾》中說‘云從龍‘,后因稱云霧為“龍氣”。《舊唐書.玄宗紀上》則稱“上所居宅外有水池,浸溢頃馀,望氣者以為龍氣。”明朝徐渭在《亞夫墓》中詩云“王者從來云不死,共疑隆準及重瞳。已占龍氣成天子,卻幸鴻門敗乃公。”眾多的典籍到最后匯總無不得出一個結論,溫泉云霧蒸騰又集天地之造化于一處,正是龍氣所在也。”

“在下也有聽說溫泉眼為帝王之氣匯集處,可天下那么多的溫泉,無非是地質地貌原因聚攏在一處,總不能偶然發現的人都被稱作是受龍氣召喚吧?”禛搖搖頭迷惑道。

“偶然的自然不能這么推斷,可若是全國各地的溫泉都被一人發現呢,這也是偶然嗎,而且還不是像徐翁(徐霞客)一般足跡涉及,只是在千里之外就能鐵口直斷,仿佛有若神助。這樣的事四貝勒還認為是偶然?!天下之人看不出玄妙的怕是沒有幾個了吧!”迦陵和尚眼中精光乍現,事情一說就是鞭辟入里。

“什么,還有這樣的人?!”禛大驚,心頭猛跳,這人是能造反推翻大清不成?!朱三太子的旗幟可是一直屹立不倒,如疥癬之疾除之不去。

“呵呵,四貝勒也驚訝了吧。那些地方雖說都是用了不同的名姓置辦買地,而后開發的,每每一擊必中,順藤摸瓜,匯總到了一處,居然是兩個和尚。一個是寧波七塔寺的圓智大師,另一個是寧波阿育王廟的法寂禪師。”迦陵和尚笑的意味深長。

“怎么會這樣?這是佛力神跡?”禛看在迦陵和尚是佛門弟子的份上才沒直接嗤之以鼻。

迦陵和尚不甚在意的擺擺手,笑道:“他倆也就是這幾年大展佛威,貧僧至今也沒聽聞佛法能突飛猛進到這個地步,幾位有名的大師聚在一起也是這個結論。于是皇太子就找了個由頭,將二人誘哄至杭州扣住了,不過二人嘴風甚緊,皇太子不但沒問出什么來,還將圓智老僧放了回去,暗地跟蹤,看能不能找出線索來。”

“結果呢?可打探出什么了沒有。”禛此時也不免緊張,要是能中途截留這個秘密,那么他離那個位置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圓智老僧第一個見的就是傳說中的錢九小姐,四貝勒,您說巧不巧?!當時兩人還有一條趴兒狗,哭成了一團。”迦陵和尚呵呵的笑了兩聲,是那種抓住獵物的志得意滿。

“是了,是她!她一直樂捐做善事的,一直說有宿命的,一直說要行善積德,必然是知道了什么!一個尋常的女孩子怎能做到那步,馳騁天下的巨富商賈終其一生也達不到她的成就。”禛目光幽深遙望東南方,心在撲通撲通的跳動,震得他的鼓膜都痛了。

錢卿瑛要是知道自己貪圖輕便,因為佛門天下通的規矩,讓兩位師傅在各處溫泉所在地的寺廟,請托照管溫泉莊子,會惹來滔天巨禍,打死她也不會這么做了。

接著猛然回頭望向迦陵和尚,眼光尖銳凌厲:“皇太子可是知道了這事?”

迦陵和尚沒有用邀功的口吻,只是平鋪直敘的淡聲道:“貧僧一直為四貝勒留心此事,那派出的幾路人馬,都是貧僧引薦給皇太子的,只會在皇太子面前說該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