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36章 帶刺玫瑰

“格格恕罪,奴婢們一時膽怯,但萬萬不敢背主啊。”室內的氣氛太過安靜,安靜到壓抑,終于有一人起先跪下,丫頭婆子撲棱棱跪了一地。

“哦,那你們說說自己錯在哪了?”放下茶盞,錢卿瑛目不轉睛盯著書,頭也不抬,淡淡的問了句。

“奴婢們貪生怕死……”心底沒來由生出點點俱意,下頭的回話聲音細若蚊蟲。

屋子里靜默了半刻,才聽到頭頂傳來悅耳從容的語調:“不,你們以為四貝勒會打殺了你們,我就不會?!你們攀了高枝了,你們的家人呢也能一家子帶過去共享榮耀?!呵呵,我看我是太有待你們了。”

“姑娘饒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底下的一聽,忙跪下道不敢。

錢卿瑛放下手里的書,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更盛,:“你們先別急著求饒。想來也是你們跟我時日不長的緣故,不知道我的性格,凡事替我辦事的底下人,遇上了麻煩從來不必擔心,因為有什么事我都會替他們兜著。昨晚你們若違背了貝勒爺的意,我也決計不會放任你們不管、”

諸人心神一松,這是法不責眾了?

“不過……”話鋒一轉,錢卿瑛端起釉下五彩官窯茶盅,緩緩啜了小半口,才慢條斯理道:“陽奉陰違的、吃里扒外的自己就掂量著辦吧!昨晚的事追不追就就看日后你們怎樣表現了。”說話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仿佛只是說天氣不錯這樣隨便的話。

聞言,眾人面上都流露出了幾分喜色,口中皆是連連保證。

“我也乏了,先回去床上躺著瞇一會兒,吃午飯的時候再叫我。”這幫人錢卿瑛沒打算長期用下去,青蘿朱果心思也活泛。依靠不住,現下只是走著看看能不能挑出得力的,倒是陳芷有那么幾分意思。

上床前,錢卿瑛先用被玉石磨得極為精細的珍珠粉連同幾位活血生肌藥材制成的藥膏調上,細細的把自己身上的青紫一一敷上,背部就不管了,這樣的事她一個下人都不想告訴。

不知為何,這一覺錢卿瑛睡得并不踏實,中午醒來后反倒覺得頭痛頭暈,看見膳食也是一陣陣的嘔吐反胃。下午的時候原本想做的事一件也做不了,只能抱著松松歪在羅漢榻上養神。

“格格,可要叫大夫。不太醫來診治診治?”青蘿討好中透著恭敬,替錢卿瑛整了整引枕靠墊。

“我這嘴里淡淡的沒胃口,記得早上小廚房有做栗子夾金片糕,去給我拿些過來,再要些椰汁西米露。”錢卿瑛有些懨懨。扶著額低聲道。

青蘿垂頭,輕輕應了一聲是,手腳麻利的出房門去了。

不到片刻,就有人來輕推錢卿瑛。

“怎么這么快就拿回來了。”錢卿瑛半閉著眼,含笑道。

“是爺!早上的事心里不痛快了?”禛俯下身輕撫她的俏臉呢喃,頓了頓。又拿自己的額頭去探錢卿瑛的額頭,轉身對外高聲急道,“快來人。你們都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發燒了都不知道。”

“我病了?”錢卿瑛懵懵懂懂的自言自語一句,轉而凄然的側過身面向墻壁,無依無靠這話正式自己真實的寫照,心頭一酸。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滾落到靠枕上。

朱果詫異,嬌呼了一聲。“主子自己的事向來仔細,而且身體康健無病無災的,多年未曾得病過了,許是水土不服。”

“廢話少說,快下去燒些雞蛋酒來,還有支個人來替她換了這身睡衣,等下太醫診脈可不能穿成這樣。她是久不生病之人,一旦病了便非同尋常。小高子你親自跑一趟,拿爺的名貼去太醫院院使孫之鼎府上求診。”禛不耐煩的打斷,有條不紊的指派。

轉頭又問錢卿瑛,“你病了,爺先把松松抱下來可好,它老了,萬一被你過了病氣……”

錢卿瑛點點頭,愛憐的摸了摸松松,就任由禛抱走。

“爺抱你去床上躺著吧,等下孫太醫來看病時要設幔帳的。”禛又說。

錢卿瑛搖搖頭,并不去看他,強撐著起身轉到屏風后換了旗裝,再腳步虛浮的晃悠到床上,又把臉背了過去。

“你們都先下去吧,孫太醫來了傳喚一聲便罷。”禛揮退了下人,又坐在床沿嘆了口氣,“阿瑛,我知道你恨爺,恨爺把你拘到府里來給人伏低做小。可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你這么折磨自己也無濟于事。”

錢卿瑛睜著眼不答話,眼淚流得更急更猛了,有些萬念俱灰的味道。

禛不敢再刺激她,只能一味的作陪在旁。

“四貝勒吉祥。”孫之鼎給禛見禮,身邊跟著背藥箱的藥童。

“孫太醫,可把你給盼來了,內人發著低燒,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情緒十分低落,與往日大相徑庭。”禛上前虛浮一把,壓低聲音拉孫之鼎到一旁備案。

“哦,待奴才先行診脈再說。”屋內裝點華麗,空氣中透出若有若無的金銀花香,正是京里貴婦千金難求的所謂“精油”,此處香味卻彌漫了如此大的空間,不是四貝勒寵愛至極,就是此女本人生活豪奢。

禛走上去前說了兩句,床邊的青衣侍女點頭應諾,貼著幔帳低聲回稟幾句。

“有勞了。”帳內傳出年輕女子軟軟糯糯聲音,那聲音的主人若是擁有與其聲音一樣美的容貌,就無怪乎能深受恩寵了。

只見綃紗帳下伸出一只膚如凝脂的纖纖柔荑來,不知怎的孫之鼎就想到那句“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待青衣侍女在其上掩上了方絹,孫之鼎才在床前小杌子上坐下,搭脈診治。

“你家主子,是不是剛用了涼血祛疤的犀角,而不久前則聞過合歡香?合歡香里有一味草烏,開方大忌十九畏有一條就是草烏畏犀角。”孫之鼎沉吟片刻,走到外室,問幾個貼身女婢。

青蘿與朱果面面相覷,皆是一臉茫然的搖搖頭。

禛皺眉不喜,這些丫頭也太不經事了,會不會伺候:“行了你們先下去吧,去取你家主子平日里除疤療傷的藥膏來于孫太醫瞧瞧。”眾人退去后才對孫之鼎訕訕道,“昨晚是給她用了點合歡香的,她自己不知道,咳咳,應該是她自己的擦的藥膏里有犀角。”

孫之鼎見多了內帷情事,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的點點頭道:“怕是要驗過膏方才能最終確診。”

不一會兒,朱果就捧了一小盒子外傷膏來,膏體橙黃細膩,經過錢卿瑛的藥物萃取加工,所制出之物完全不似中藥制備里簡單的泡油泡酒提取。

孫之鼎驗來驗去都沒分辨出具體成分,按耐住好奇,只得向禛告罪:“四貝勒,此藥膏乃是秘法所制,微臣驗不出具體成分來,只能分辨的出有冰片的味道。恐怕需得問格格本人。”

“哦,許是她相識的一位名醫所制。”這已出乎禛的意料,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法寂給錢卿瑛的東西,轉頭對朱果吩咐道:“去問你家主子,藥膏里有沒有犀角,她是不是擦了這膏方?”

朱果領命,匆匆到床前悄聲低語了幾句,不一會兒就前來回話:“格格說正有此味藥材。”

孫之鼎點點頭與禛商討了幾句,就提筆寫下方子命人去抓了給錢卿瑛煎服:“先照方子喝上兩天,第三日微臣再來復診。”

“孫太醫,若是一個女子未曾來過信期,強行同房會不會有礙健康,甚至生育?還有能不能開個既能避孕又無甚大影響的方子來,最好能制成丸藥方便服用的。”

孫之鼎點頭沉吟:“自然會的,破瓜之痛本就因人而異,何況身體并未發育成熟前,即使沒影響到日后誕育子嗣,多少會留下終生的病痛,四貝勒若是愛惜此女,切莫如此。婦科一類當屬太醫院的李從年拿手,不過避子湯一類,是藥三分毒,歷朝歷代的皇室雖都精研此方,不過長年累月的服用,最后只會有一個結果,就是無法生育。”

“知道了,有勞孫太醫跑這一趟。”禛拱了拱手,轉頭吩咐下去,“帶孫太醫下去領五十兩診金,另外送他們二人出府。”

“謝四貝勒。”孫之鼎謝過告退,路上笑著向小高子討教,“不知這翠微樓里住的格格是哪家小姐。”

小高子笑呵呵的回道:“孫太醫是不是好奇樓內布置擺設闊綽?!同您直說了吧,滿大街貼的三人眾牌廣告的東家就是這位主兒,那些都是她自家帶來的體己,我們貝勒爺最是規矩,可沒這么多銀子。”

孫之鼎暗自咂舌,難怪那價值千金的芳香之物她說撒就撒了,感情是自家出品,不心疼呵。就沖這份財力,四貝勒也該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換了誰都會這樣,何況傳聞此女甚美,一舉多得的事誰不樂意做啊。

小高子見了孫之鼎的表情,暗暗嘆了口氣,是男人都會羨慕自家爺財色兼收,哪知道這個美人是帶刺的玫瑰,輕易靠近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