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45章 上得廳堂,入得閨房

“小九,為什么粥里要放紫菜,怪好看的。”錢陳群吃完后不忘討教。

錢卿瑛就笑答:“紫菜是海里的蔬菜,香蔥爺是不吃的,偶然想到要換這個的,想不到別有一番風味。”接著又問,“這么早來總不是只為吃頓早飯的吧,家里是不是有事?”

“七妹定親了,對方是王姨娘外家的世交,因為你的緣故,嫁的是嫡次子,正妻。家里正替她操辦著呢,原先替你備下的東西,父親說都給她了去,銀子會貼補一部分回來。我和你三哥都想現在你需要臂助……”兄弟倆沉默了片刻,錢陳禮終于開口了。

錢卿瑛仿佛被猛地打了一棍,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在一瞬間全浮了上來,好不容易壓下,強笑道:“我那些東西留著也是留著,給煙兒或茜茜當作陪嫁,到時候都不時新了,總歸是一家子姐妹,給她就給她吧,也別指望她能念著我們的好!不過七姐當年有句話真沒說錯,風水輪流轉……”

廳里的氣氛就凝滯了下來,在場的都知道錢卿瑛說的是什么意思,嫡女成了妾都不如的格格,庶女成了嫡子的正室,她得意好強了一輩子,在最重要的終身大事上卻敗了,“不以成敗論英雄”向來是她嗤之以鼻的。

“阿瑛。”禛看她整個人都陷在悲傷的陰影里無法自拔,不由擔心的叫了一聲,更擔心的是兩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再次冰封。

錢卿瑛揚起溫婉和煦的笑對禛道:“爺,妾身想和兩個哥哥單獨說說話,您不是帶了許多公文要處理的嗎?”一碼歸一碼,隨時隨地因為情緒而遷怒,這種不智的行為是不能做的。

禛不知道要說什么,只能點點頭走了。

“小九?你還好吧?”錢陳群走上前去擔心的看了看錢卿瑛。

錢卿瑛轉過頭來,滿眼滄桑的笑問錢陳禮:“三哥。知道我剛才在想什么嗎?”

“我在想,我當嫡出的時候過的不如庶出,好不容易翻身了,卻又成了賤妾,嫁進去的地方,又比任何一處還要嫡庶分明,這到底是怎么了?!我在想,人之初恐怕真是性本善的,三年前,我要不是自作多情給父親請御醫解毒就好了。看他是怎么對我的,又狠狠的扎了我一刀,要是他兩年前就死了。我就能因為守孝躲過這場選秀了,有更多時間的安排后路,就不會陷入如今的困局了。看吧,日后我會為求自保變得越來越壞……難道我的功德都是白做了的,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錢卿瑛已然顯出頹唐不安的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

“小九,不會的,人在做天在看,我妹妹一定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姑娘。”錢陳群把驚惶不安的錢卿瑛攬入懷中了,輕輕安撫著。

錢卿瑛伏在錢陳群肩上失聲痛哭:“三哥,從圓智和法寂兩位師傅莫名失蹤后。一切都不對了,就像一張大網牢牢的把我纏住,每當我要掙脫的時候。就會橫生枝節把我拉回去,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我知道自己在絕路上走,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可我越做越錯。越錯越做。”

“事情真的這么糟了?”錢陳禮緊緊的抿著唇沉聲問道,“他強迫你了?”

錢卿瑛一開始沒明白過來。過了片刻才醒悟過來錢陳禮問的是什么,緩緩搖頭道:“沒有,是我主動的,不過并沒有到最后一步。不是指望他能給我多少庇護,而是皇太子伸手過來,單憑八爺一黨,根本無法同他抗衡,不過了多久我們便會被皇太子鯨吞,只有把水攪渾才能在掎角之勢中謀求自己的生存位置。”

見錢陳禮欲言又止,錢卿瑛蕭瑟淡然道:“到了這樣的處境,貞操和性命之間我永遠選性命,更何況不要想得太多,可以只當做花前月下的風流韻事對待,有個番邦的大儒說,所謂風流,就是不忘露珠的寂靜之味。我覺得倒挺符合我現在的心情。”

錢陳群雖然聽不懂兩人在打什么啞謎,總可以回去再問,此刻的確不適合追問。

“不論什么時候,你都要記得保住自己最重要,家里都不是迂腐古板之人,不會說些有的沒的讓你難過。”錢陳禮見錢卿瑛把話都說到了這步,明明悲愴澀然卻又不得不坦然面對,還能說什么。

錢卿瑛打起精神點點頭,又把話題轉到別處:“下午我們要做什么,幾年我哭的次數比以往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常常覺得活著沒有了盼頭,這樣不好。得尋些有意思讓人高興的事情了,去去晦氣才好。”

“向來是你的點子最多,如今你問我們,哪里想的出來!”錢陳群苦著臉搜索枯腸,忽兒笑道,“你不是說花銀子買東西心情就能好嗎?說起來到京里這么久,你不是去佛寺就是在家貓著,前門天橋大柵欄,你是一處都沒去過。如今你這樣的身份,有一點倒是好,就是沒人敢找麻煩。”

錢陳禮頓時就笑了:“小九初到某地,不知根底的人還是會主動湊上來惹事的,以前就是怕沾染上這個哪里都不敢去,現在倒好,我倒巴不得弄些麻煩回來讓那位爺頭痛頭痛。”

“……”錢卿瑛無語,康熙健在,皇太子對自己無意,就是真有那些事,也決計不會給禛添什么麻煩,只有別人上門告饒賠禮的,兩個哥哥這種在背后用精神勝利法讓自己傻樂一陣的小人物的無奈,著實令錢卿瑛心酸。

說出門就出門,錢卿瑛跑到書房里跟禛報備說:“爺,妾身來了京城許久也沒去過什么地方,哥哥們說要帶妾身去逛逛,爺同不同意?”

禛看著錢卿瑛滿臉的討好,不由失笑,她在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又柔順又乖巧,是兼具風情和溫情的解語花,聰明精靈的讓你處處舒服熨帖,要是她心情不好,說發火就發火,渾身冰冷,蹦出的話能刺死人,所以力主維護她的好心情絕對是重中之重。

“哦,過來,跟爺說說都想去什么地方。”禛來了興致,放下手中的筆,招招手笑道。

錢卿瑛嘻嘻笑了兩聲湊過去,被禛拉著側坐到他腿上,就摟著他的脖子撅嘴道:“還不知道,難不成不說爺就不同意么?”

禛握住錢卿瑛的手仔細把玩,勾起一抹笑道:“同意,爺哪敢不同意啊!坐府里的馬車出去,沒人敢為難你。”

“恩,謝謝爺。”錢卿瑛得了準話就要跳下地去。

禛卻仍舊抱著她沒松手,指指她身上的衣服道:“等等,換了這身衣服,穿件不修身的,好好的旗裝被你七改八改的,改成了什么樣!”

錢卿瑛仍舊點點頭乖覺道:““恩,知道的。”接著又爭辯道:“爺不是說過妾身這樣穿好看,再說改的又不多,怎么又變卦了?”

禛掰過錢卿瑛的臉在她耳邊輕道:“那爺還說過你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呸,說著說著就不正經了。”錢卿瑛羞紅了臉錘了禛一下,又要往下跳。女人的臉皮永遠趕不上男人厚。

“等等。”禛還是沒松手。

“又怎么了?”

“爺要查查你有沒有穿秋褲,不會又光棱著大腿吧。”禛壞笑著摸進錢卿瑛的下擺。

“穿了的。大哥、三哥還在外頭等呢。”錢卿瑛按住了他四下游移的手,用告饒的目光懇求著禛,嘀咕幾不可聞。

“咳咳。”錢陳禮、錢陳群兩人在外聽得面紅耳赤了,不得不故意出聲提醒。

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禛低聲咬牙道:“先記下你這遭,老是撩撥完走人。”

便聽錢卿瑛吃吃的笑:“爺不許找別人哦,等著妾身回來,妾身要檢查的哦。”說完故意扭了扭才下去。

禛不知低咒了一聲什么,錢卿瑛已經面色正常的走了出來。

因為要說話聊天,三人同坐有禛貝勒府標記的馬車,兩兄弟面面相覷,在書房外聽到的那個禍國妖姬一樣的妹妹簡直顛覆了她在兩人心中的印象。

錢卿瑛閑散舒適的抱著靠枕歪在一角閉目養神:“大哥,三哥不用想了,這樣的固寵手段,五姐和七姐也會,我若要爭,倒不至于坐冷板凳,只是不愿不甘心罷了。”她也不知道該不該感激錢綸光的安排。

錢陳群訕訕道:“小九學什么了都像哈,剛才三哥簡直以為里面的是挖男人心來吃的九尾狐呢,跟你平時殺伐決斷的剛強模樣判若兩人。”

錢卿瑛扯起嘴角輕嘲:“男人不都是希望女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得閨房,我們不這樣還怎么好好的活下去。”

“……你大嫂和這三條沒一樣靠邊的,大哥還不是照樣和她過日子。”錢陳禮嘆了口氣。

“所以大哥不停的換女人,忙著入別人的閨房唄。大嫂要是機靈點也不至于混成這樣。”錢卿瑛反唇相譏。

“……”錢陳禮摸摸鼻子,默默敗走。

錢陳群也不知道是因為沮喪還是羨慕,居然抱怨了一句:“其實四貝勒也夠混蛋的,平時多么正經,居然能說那樣的話,我都沒想到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