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48章 厚道不誆人

沒停留多久,兄弟倆就帶了興致缺缺的錢卿瑛折回煤市街口,也就是大柵欄西街,這里以會館為主,其中的浙江工商會館就是出自錢卿瑛的手筆,想來還是看自己的杰作有成就感。

那是櫻桃斜街三進大院,遞了身份銘牌,走進去一看,里邊是二層小木樓,圍了一個天井,有個罩棚,風雨不怕。

天井里邊花花綠綠的,大紅燈籠高高掛,搗飭得有些妖艷,跟窯子似的。

聽著從里面傳來的觥籌交錯的嘈雜聲,錢卿瑛愣了愣,隨便叫住了個丫頭問道:“這是不是浙江會館?怎么里頭的人這樣吵鬧?”

錢卿瑛的滿人裝扮在這地方出現還是很扎眼的,小丫頭上下打量了他們一行人片刻,用帶著江浙口音的官話問道:“幾位是剛進京的吧,這是浙江會館,只要您是浙江商會的會員,向我們會館按月繳納五兩銀子的會費,我們會館不但每天提供定量的免費茶水和點心,還可以替您引薦其他商號掌柜,也可以幫著撮合交易,只是從中抽取少量的傭金。其實大多數都用不到這個,您瞧我們這會館多熱鬧,很多點心菜色都是外頭的老字號也做不出來的好味道,大家聚在一起聊著聊著就熟慣了,有什么事都可以私下談。”

錢陳禮上前一步拱手道:“那麻煩替咱們引路辦手續。”

“幾位這邊坐著稍等。奴婢這就去請接待管事來。”

錢陳群悄聲問錢卿瑛:“小九,這里的管事是誰,辦的有聲有色的嘛。恐怕這丫頭的口音都是故意而為之,讓人有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

錢卿瑛淡聲回道:“是以前我那個大丫頭白露的公公周百年,他倒是出乎我意料,收支盈利都是他自行承包負責去的,只是每年向總部繳納一定的利潤。其余的盈虧自負。如今他手頭的人脈累積到這個地步同我是半個字未曾提過,怕是心大了,有別的打算。或者……他已經在暗地里動了。”

“那是要趁早把他撤回來?”錢陳禮皺眉。

“不,讓他繼續做著,不過我要另外在京城開設另外一家會館和他打擂臺,讓他瞧瞧什么叫魚離不開水,才能徹底收服他。”錢卿瑛勾唇輕笑。

“那倒是,運作模式,吃食方子都是你給的,白露的經營手段也是從你這學的。最主要的是慕名而來的會員都是沖眾牌的實力雄厚來的,失去了你的信任,他頂多是稍微能干的管事罷了。”錢陳群亦笑。帶了些許不屑。

錢陳禮便說:“總是要查清楚才知道該怎樣處置的,總不能錯殺良臣。白露就先讓她在外頭呆著吧,嫁雞隨雞,她的心總是偏向婆家的,能不能起用還是個未知數。青蘿雖然野心大。倒不會去爬床。”

錢卿瑛點點頭:“兩位哥哥說的極是,時間久了人心總是會變的,就這么辦了。”

最后由錢陳禮出面辦了個會籍,一個會員每次能攜帶兩人入內,人數倒剛好湊巧了。

進去后簡直是煙霧繚繞,不時的有兜售香煙的小孩、提著大茶壺的泡湯。推著擺滿了美食籠屜的手推車的大媽來來回回的照應著,氣氛十分熱烈。

錢卿瑛被嗆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就要轉身出去。卻被一聲:“小四嫂。”給叫住了。

最近一段時間她真的很憎恨康熙為什么生這么多兒女,一聽到有人叫小四嫂就頭皮發麻,因為一時間她真的理不清那么多紛亂繁雜的親戚關系。

錢陳禮和錢陳群都瞄見了她的無奈表情,又見她瞬間換了副可親的笑臉相對,不由暗嘆“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一朝嫁入帝皇家。

“十三爺?”錢卿瑛微瞇著眼疑聲道。

祥見錢卿瑛認出他來,嘴一咧。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笑容很是干凈:“小四嫂,好巧,在這也能碰見你。”

錢卿瑛有那么一瞬間在想,禛大概真的非常喜歡玩養成,這么一個白嫩青蔥的美少年站在他身后乖巧的簡直像只兔寶寶。

“是呀,好巧,這是我大哥錢陳禮,這是我三哥錢陳群,我們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這位是?”錢卿瑛注意到祥的身邊有個白面書生,青布直裰卻甚為整潔。

祥有那么片刻的猶豫,還是低聲道:“這是戴鐸,小弟新交的知己好友。”

“妾身見過戴先生。”錢卿瑛笑盈盈的點頭致意,對這個名字總有揮之不去的熟悉感。錢陳禮與錢陳群也隨后致禮。

“格格吉祥。兩位舅爺大安。”戴鐸躬身回禮。

“客氣了,先生是哪里人,聽著不似江浙口音?”錢卿瑛目光微閃,由此及彼,既然知道祥身份,二人怎會到此處談事。

她身著月白色藕絲團蝶百花旗袍,外加單青色四喜如意紋褙子,頭上只帶一根翠鑲碧璽花扁方,菡萏一般粉嫩的臉頰帶著惑人的神采,那雙翦水明眸亮得驚人。

戴鐸是禛麾下第一謀士,是何等聰明之人,錢卿瑛如此一問,便猜到她的話外之音,傳聞此女容色明艷,最受嬌寵,今日一見他便對這傳言信了七八分,與主人身邊的寵姬作對顯然不是明智之舉,遂坦言道。

“在下乃山西汾陽人士,投效在四爺門下,想必格格就是此間的主人錢家九小姐,在下與十三爺在此是尋訪江南名士。”

錢卿瑛訝然與對方的心思機敏與直言坦率,將食指放在唇邊做噓聲狀,輕聲道:“我們兄妹是悄悄來的,他們都不知道我們的身份。這里太嗆妾身想出去了,兩位慢聊。”

祥見她眼中果有淚光,失笑道:“小四嫂自家的東西自己受不了,可真是天下奇聞了。其實咱們來就是嘴饞這里的腸粉,牛肉嫩滑,青菜脆口,口味獨特,恩,還有生煎包也不錯,可惜來晚了被搶食一空。”

錢陳禮呵呵笑道:“是十三爺要吃這個實在不必舍近求遠,這些都是舍妹弄出來的新玩意兒,那腸粉的名堂可大了,光是粉就有三四種攙和在一起,因此別家不好模仿,不過這種都是簡化了的,我們家的才是最正宗的口味。”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走走,咱們這就去四哥那蹭飯去。”祥就坡下驢,拉起戴鐸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兩幫人是靜默著離開櫻桃斜街的浙江會館的,錢家兄弟都是和錢卿瑛同乘一輛馬車來玩的,如今祥和戴鐸都是騎馬,兩人再坐馬車面上就過不大去了。

正為難之際,錢卿瑛就說:“要不十三爺將馬讓與大哥騎,十三爺同妾身和三哥坐馬車說說話,而戴先生仍舊騎馬,也可同大哥一路聊江南學子的事。”

祥拍手贊同道:“好提議,小四嫂此法是兩全其美,你我三人年紀相仿,定能聊得投契。”

既然說定,兩隊合成一隊呼啦啦的往城外去了,一開始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氣氛不甚活絡。

直到錢陳群嘴快說到浙江巡撫送給下屬的一個歌妓送過去不到兩個月!卻已懷孕三個月有余!原是那巡撫自己經手過的,不得已只能把人從下屬家中領回,不過下屬也是碰過了,將那歌姬放在家中就是成日的大眼對小眼,只待孩子落地發賣了出去。外人私下里都傳的極為香艷猥瑣,風聲傳到當事人耳朵里,不論上官和下屬心里都膈應的慌。

祥明顯對這種八卦十分感興趣,只是礙于錢卿瑛在身旁,有些尷尬。

“不礙的,十三爺,舍妹常說聽一聽自己又不會就變成那樣,反而增廣見聞。”錢陳群于是開解道,

見錢卿瑛神色果然十分坦蕩,半點害羞鄙夷也沒有,祥也就放開了,聊的熟絡了,他就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小四嫂什么時候陪四哥回府?莊子上雖是山明水秀,卻十分不便,久而久之別人難免說嘴。”

對于他提這個,錢卿瑛心里是有準備的,于是答道:“后宅是容不得女人純善的,妾身不愿變成面目猙獰的模樣,又不能忍受被人踩著尸身往上爬,只能退到一旁。四爺最是神志清明,他要做什么,在做什么都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總不能和我這么干耗著,過些日子他自會回去。”

祥嘆了口氣,困惑道:“四哥說你信不過他,果真如此,可為什么小四嫂會這么想呢?”

錢卿瑛搖頭淡笑:“四爺是你的好兄弟,是別人的好丈夫,卻不是妾身夢寐以求的良人,在他身邊要日日提心吊膽,而且他也依靠不住,一旦有事肯定把妾身推出去息事寧人的,這樣沒有片刻安寧的日子,要是糊涂人也就罷了,到死也沒弄個明白,就難為了看的明白的人。這話妾身同四爺里里外外都不知道說了幾百遍了,自己都煩了他卻一直故作不知,能有什么法子。”

祥咂摸了半天,終于醒過神來驚訝道:“難不成小四嫂想離了四哥,另覓良人?”

不待錢卿瑛回答,錢陳群就搶著說:“要是四爺大發慈悲放了舍妹,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難不成讓她就此青燈古佛不成?賭咒發誓了也沒人信!咱家人都厚道不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