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66章 無冕之王

錢卿瑛點頭退下,褪下一身簡素著裝,放下如墨青絲,晶瑩姣美的身軀赤luo于鏡中,如初春的新蕊般鮮嫩,是這樣的青春與美好。睇視許久,才緩緩步入浴池,打開蓮蓬頭,溫熱的水花便噴灑下來,淋在她柔凝脂般的香肩和雪背上。

禛看著錢卿瑛走進浴室,往日在翠微樓跟著她享樂奢華慣了,到了別處猛然的落差下來,就連刷牙的牙膏都是天差地別,他又不能厚著臉皮討要了帶到別人房里去用。

沒話找話的問了句:“你家格格平日除了出府,就一直呆在樓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府里可有交好的?”

鳶蘿畢恭畢敬的回道:“回爺的話,格格平日里鮮少有空暇走街串門,和府里的其他主子都無交集。以往得了空又是好天氣是喜歡四處逛園子的,不過近來我們格格一出門就總有人找我們的麻煩,格格怕招惹事端就不再出翠微樓的院子了。”

禛點了點頭,錢卿瑛遇到這樣踩低爬高的情形完全是在他意料之中。暗暗打量了房間里伺候的丫頭婆子們,不禁贊嘆她調教手下的倒是個個面色淡然,寵辱不驚!

“爺,請用茶!”陳芷奉上斗彩牡丹紋官窯茶盅,身后六七個小丫頭排成兩隊將各色果品茶點輪番擺上。

禛稍稍回神,揮揮手道:“恩,你們都忙你們的去吧,爺只是坐坐,這里留小高子和小芷兩個伺候就成了。”

“奴婢/奴才遵命。”屋里伺候的聞言依次告退。

“小芷。這些日子翠微樓的人受委屈了吧?”禛嘆了一聲,有些于心不忍,其實只要他吩咐一聲完全不會如此。

“回稟主子,這事兒奴婢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陳芷咬了咬下唇,顯得十分躊躇“府里的大多數人的確都在是看咱們翠微樓的笑話,見了咱們都是落井下石的,可是翠微樓一向獨立采買自給自足,并沒有給府里的人什么機會留難,而且格格給咱們當差的都加了五成的月例,近來的打賞也更多了,并且說明這是補償大家看人臉色的銀子……”

禛靜默片刻方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人做推磨鬼,呵呵,爺怎么忘了你家格格向來是深諳此道的。難怪小高子這樣喜歡領到翠微樓的差事呢,感情是收賞銀收的歡快!”

“奴才不敢。是錢格格體恤奴才家有老母。”小高子慌忙上前告罪,又耷拉著腦袋信誓旦旦“爺要是覺得不妥,奴才日后分文不收就是了。”

“行了。別拿這話堵爺的嘴,只要你心里還有分寸,爺哪回耽誤了你發財?”

兩巡茶過后,錢卿瑛雖是未著脂粉,松垮垮的將頭發挽了一個纂兒,卻實是中規中矩的待客打扮了。

“實在抱歉讓四爺久等!”她的臉頰帶著沐浴后的紅潤,眼底氤氳著朦朧的水汽,整個人顯得越發純凈了,還帶著點清冽,最是那猝不及防的美。

“不妨事,難得這樣安靜的坐坐,偷得浮生半日閑了。”禛心頭劃過一絲黯淡失落,兩人近在咫尺心卻已是海角天涯。

“昨兒晌午,圓智大師和法寂禪師都被皇太子放出來了吧!難怪今心情甚好!你是走的你家庶姐的門路?出手好快,就不怕留下什么隱患么?”

“爺過譽了,實在是不好再度麻煩您,她被我脅迫定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雖說難免倒也值得。”錢卿瑛疏離而客套,粉唇間始終帶著一抹淺淡甜笑。

“你那鴻藝會館如今是日進斗金了,有沒有想過在天津、直隸一代開設分號?還有你們養在直郡王皇莊的梅花鹿,據說也已經有二十幾頭了,估計到什么時候能正式供應鹿血、鹿茸?”禛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共同話題,朝政她未必不知,兩人談及卻太過敏感,只能說些她喜愛的商道。

錢卿瑛笑道:“當初開鴻藝會館只想為我們錢家在京城里謀得一席之地,又趕上了和你們兄弟一齊合作的好時候,扯起虎皮當大旗才立起門面的,在地方上哪有這般容易,與其開這個我還不如多研究些新品種,多開幾家卷煙鋪子開的容易。鹿血供應卻還不知道,總要得等鹿兒適應了那兒的生活,身體狀況穩定下來才能提供采血的,到時必也會將頭茬采的孝敬四爺。”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對錢卿瑛來說,不當禛是自己的丈夫就沒什么好吃醋的,她會有自己獨占的幸福。

“孝敬”這樣的字眼從她嘴里說出來,還是鹿血這等壯陽之物,禛真的看到她抽身的有多徹底,他們真是越來越相顧無言了。

禛不說話氣氛就有些尷尬,錢卿瑛干笑了幾聲說:“嗯,冬至日進宮要備下的我都準備好了,能不能拔得頭籌不好說,墊底總該不至于。年關近了,前些日子府里走水必是損失了不少,這是今年您應得的紅利還有我的一點心意。”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沓匯海錢莊的銀票推過去。

禛沒有接過,反而抬眼望著錢卿瑛,挑眉嘲諷:“明珠名下的匯海錢莊,你真是未雨綢繆將自己摘得干凈。”

錢卿瑛不以為意,悠然一笑:“凡我開出的金銀提貨券,就算我說本號從不對這些簽子記錄生意來往,銀兩去向,爺也是不信了。早幾年爺與人結交,不過是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官吏,且結交在明處,爺并不會對我介懷,可如今爺動作慢慢變大,我就該聰明的避嫌,好奇心太大的人都活不長,何況我原本就不好奇。”

“想必你在匯海錢莊存放了大筆銀兩,只等著眾位阿哥拿著你分的銀票去套現吧。你可知你在大阿哥和明珠跟前的露富會帶來殺身之禍。”禛微瞇了瞇眼,帶著探究的目光打量著錢卿瑛。

這種看對手的表情警醒著錢卿瑛,她毫不避諱的任他研究,攤攤手無奈道:“直郡王明里暗里的同我說匯海錢莊銀根緊缺,我難道能拒絕么,不僅是他,皇太子和八阿哥兩派也是張嘴就要銀子的,我就在這等著四爺開口呢,只要爺真正放我自由,我付出的條件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哦?你知道這是玩火自殘,那打算怎么辦?”禛更為詫異,她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寫么?

錢卿瑛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一個悲戚的笑容:“我就像路邊的風中柳絮,隨風搖擺無所依憑,總之是避無可避的了,也只能從中謀求制衡之道。”

禛神色凝重,抿唇不語。

錢卿瑛見他如此又笑著自我開解道:“各人都有自己的機緣,起碼目前我還是好端端的。爺在這小坐,我去取了金礦的賬本來,哎,真希望早些把這金礦完全過給爺了,我也就少了件操心的事。”金礦是當初和禛約定好幫她在選秀中落選就全部轉送給他的,如今變成放她出府的附加條件之一了。

“在你的計劃里,就是玉石俱焚也不愿依靠我是不是?”就在錢卿瑛轉身的霎那禛忽然開口。

錢卿瑛頓住腳步歪頭笑道:“要是在我和福晉之間選,爺會幫哪個?其實爺不偏不倚,妾身定然斗得過她!”在咬字“妾身”時她臉上的表情格外的柔媚嬌艷,而后陡然凌厲“可惜……不止是福晉,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你都會幫著她們把我踩在腳下,您瞧,哪個有自己出路的女子會選擇這樣的男子獻身?我更是無法容忍!”

禛騰地一聲站起來,怒目追問:“你哪來這樣的想法,到現在爺都不明白,把你踩在腳下?誰這么對付過你了。”

錢卿瑛勾唇冷笑,不再與他多話,轉身出了房門往書房去了。

若說以前她想在幾大勢力間夾縫求存,現在卻不是這樣的想法。

她主動出擊拋出巨大的利益,不論是哪個派系都會同時對她垂涎三尺,恨不得當下生吞活剝,與其不知道日后這些人什么時候被朝局逼得對自己出手,還不如在現在把他們心中的壞水都提前一起逼出來!

不論自己落到哪方手里,另一方必然焦躁不安設法搶過去,外界多方角力下,即使刑囚也逼問出什么的話,殺雞取不到卵的事情就無人會做了,她就安全了。

這是一勞永逸的法子,而且日后與各派系的合作中自己的話語權也會增強,主動參與滲透那些人的產業,摸清并賄賂銀錢給他們各自的黨羽。

一幫二十來年就要日薄西山的天之驕子們,他們沒落后留下的人脈和家底最順利成章接收的不就是自己么,憑什么自己要躲躲藏藏,難不成就不能當手握大清朝命脈的無冕之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當下還需忍耐,小心行事。

等錢卿瑛捧了相關賬冊回到外間,卻不見禛其人,仔細一看他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她那描金勾漆的拔步牙床陪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