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16.江湖人

送走賀滄海后,姐妹倆在東門外愣愣地站了許久也不忍離去,似乎還期待著賀滄海忽然回頭說這只是玩笑,他不會走會永遠守在她們身邊。

但是直到正午,除了漫漫黃土,耀眼卻不灼人的初夏陽光之外,只有來來往往的陌生人,那隊甲胄鮮明的靖遠軍早已經走出很遠,連氣息都已經散盡,甚至鎮子上的人都不再多談論。

很多人在這回征兵中把孩子送去,碣石鎮多是富商豪客,大都子孫多得很,只是再多也都是自己身上的肉,總會不舍得。雖然這一送去都抱著成則光宗耀祖,不成也不過損失眾多子孫其中一個的念頭,但也是骨肉相親,多少會有離別的惆悵。

走在碣石鎮的大街上,賀千里時不時地仰面看著陽光從枝椏間落下,青碧的光影之間,偶爾有陽光透過枝葉照在她依舊稚嫩的臉上。

“姐,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胡思亂想呢。”

嘴里雖然這么答著,但是賀千里腦子里思索著的事卻非常復雜,或者說很難有解答。她在想著自己自從到希朝后做了些什么,在現代她對于活著一直沒什么太大的概念,因為她一直活得很熱鬧。

身邊有很多朋友,在還來不及感受到寂寞前就會被熱鬧的場面包圍,所以她很少有空閑像現在一樣空著腦子想一些很本質的問題。

“秋水,你覺得人應該怎么活著才不枉此生?”從前她算是稀里糊涂過來的,和眾多現代年青人一樣,從來不會想自己要怎么去活著,而是被動地接受生活給自己的東西,然后去做出自己的應對。

她的問題讓賀秋水一愣,然后皺著張小臉很為難地說道:“姐,這個問題好深奧,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

“這么多年忙里忙外,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生存下去都不容易,談什么不枉此生。”也許是賀滄海的忽然從軍讓她想起了現代的親人,回憶了一番自己在現代的生活后才會有這么個疑問。

猛然間前世今生一并想來,她有些糾結……

“姐,你不是說你要開山立派做一代宗師嗎?”賀秋水很慶幸自己想起這個事來,要不然還不知道該怎么回賀千里的話。

前幾天才說的怎么會忘記,可那哪是目標,簡直理想到了夢想的高度,太高大全,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務:“是啊,我說過,可咱們倆在這空口白話說開山立派就開山立派成為一代宗師啊!讓武林中人知道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幾句話說下來,賀秋水聽完搖頭說:“我不同意姐的話,覺得困難就不去做,這和覺得路太遠、山太高,所以不走不爬有什么區別。再高的山都有人爬到頂上去過,爬都沒爬過的人怎么能說自己爬不到峰頂呢。”

也是,賀千里一琢磨確實是這么個意思,末了再想想自己好些年前不就有個想法么:“秋水,我們弄個武校來玩玩吧,就招附近的孩子……不過我們會不會太小了,人能不能信我們。”

“別人我不敢說,可附近幾個村子誰不知道哥是姐一手操練出來的,姐要是愿意他們巴不得把孩子送給你呢,反正也不耽誤干活務農。”賀秋水嘿嘿一笑,然后又說道:“姐,只要你想弄這什么武校,這事我來做。”

“別,你先等我規劃規劃,好好想想這事怎么辦,既然要做那就做好,不能白瞎了我錢……千里的好名聲。”賀千里本來想說錢家,幸好把話又圓回去。

對于錢家的家傳武藝她一直心存敬畏,畢竟傳承多少代依然還在,而且弟子眾多,所以雖然她隔時離空遠在這么個地方,也不能墮了老錢家的門楣。

一邊尋思著武校應該怎么辦,一邊還不免要想這時代辦武校不需要什么太繁雜的手續吧,另外還得琢磨開在哪兒。后來一想,海邊就不錯,那么多木屋遠一點的孩子過來能住下,而且海邊上空地要多大有多大,沒有比海邊更合適的練功場了。

這想法才剛開始,忽然見眼前有三三兩兩帶刀兵的人從眼前過,這些人卻渾是一股子江湖味兒。碣石鎮上從來不缺少江湖中人,有錢人家誰不雇三五個江湖中人看家護院兒,但是眼前這些人明顯的與那些個只能看家護院兒的不同。

自古窮文富武,真正功夫高明的人不可能會缺錢花,誰見過大俠為一日三餐愁啊,不管喬峰還是虛竹,什么時候上客棧一摸口袋會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就算是丐幫,那也是花錢不眨眼兒的主。

眼前這些人,個個是鮮衣怒馬神態傲然,賀千里趕緊拉著賀秋水退到一邊:“秋水,看來鎮上是真要出問題嘍。”

“出什么問題,這么個小破鎮子,能出什么問題啊,姐,你想太多了。”賀秋水一直認定碣石鎮就是個養老的地方,哪能有什么驚天的事。

“你看這些人,絕對不是尋常的江湖中人,如果習武真能讓人飛檐走壁,這些飛起來應該都輕輕松松。我們平時看到那些看家護院的不過是江湖里下三流的角色,這些才是真正上得臺面的人。咱們跟下三流的角色打得交道,那是因為咱們也下三流,可跟這些人一比,咱們還是躲遠點為妙。看來武校的事兒也別想了,這些人一天不走咱們倆都得老實點過日子。”賀千里還惦記著海邊那把鑰匙,只要那把鑰匙的事一天不弄明白,她就一天不會把自己放在眾人的眼光下,更何況是這些老江湖的眼睛下。

“噢,好。”原本膽比天還大的賀秋水早被賀千里帶歪了,現在是既能說臟話又膽小兒,說好聽點兒叫如今穩重平民。

姐妹倆見那些個鮮衣怒馬的江湖中人走過后,才溜著墻根兒出城,一路上都有些提心吊膽,真不是他們膽兒小。這得叫疑鄰偷斧,越想著那把鑰匙他們就忍不住越要尋思,究竟是怎么樣的一把鑰匙,裝在這么厲害的盒子里,水浸不壞火燒不壞刀砍上去都沒印子。

試想啊,一個天底下最保險的保險柜,總不能在里邊兒放倆石子兒吧,縱便真是石子,天天看著想著也得尋思那是不是另一顆海洋之心!

回到海邊,姐妹倆一個坐在那平凡不起眼的土磚上,一個高坐看著,賀秋水托著下巴說道:“姐,難道是寶藏。”

“住最好的客棧,一出手就包整個客棧一個月,這樣一擲千金的人不會為個等閑的寶藏而動心。而且,你見過哪兒的寶藏是用鑰匙開的嗎?”在賀千里心里,寶藏絕對不可能用這么俗的方法來開。

“不用鑰匙開,難道像姐講的故事一樣喊芝麻開門!”賀秋水冷幽默了一把,雖然她不知道這就是冷幽默。

“嗯,也可能是西瓜開門!”賀千里比賀秋水還冷。

倆人尋思無果,遂決定升灶做午飯,只是賀千里手藝實在太潮,也不能總吃面條啊。看來賀滄海一走,她們面臨著唯一重大的問題是——怎么吃飯!

“姐,我求你了,別動它們!”賀千里的手藝賀秋水實在不敢嘗試,這位是飯都能做成炭的人,絕對有前科,絕對不能相信。

站在灶臺前,賀千里心說她也想不動,可她不動誰做飯,不做飯吃什么:“我不動可以,誰做飯,你嗎?”

嘿然一笑,賀秋水說:“姐,咱們倆不相上下,但是做了不能吃還是白搭啊!”

“那怎么辦,你不做我不做,吃什么?”

“呃,我們請個人吧,我多繡兩件東西就是。”賀秋水為了不吃自己或者賀千里做的飯,那也算豁出去了,要知道這丫頭可是懶得有合適。就算一個月能繡三床被面兒,那她也能生生只繡一床,按她的話說叫物以稀為貴。

“不行,會繡壞眼睛,安心啦,咱們現在也算已經脫貧,雖然算不上大富,但是花幾百文錢請個人不是什么大事。別忘了,哥每個月有軍餉,我們不吃他吃誰呀。”賀千里也只是嘴上這么說,暗里也不過打主意,這賣海產品的事兒得加緊再想想主意賣得更遠一點。

干貨這東西在碣石真不是什么稀罕貨,但在東邊北邊一些內陸洲郡干貨絕對是稀罕東西。只是賀滄海一直不許她們倆直接接觸行商走商的生意,在希朝商人也同樣是最底層的,所以一旦沾上買賣,那就一輩子脫不得籍。

想辦法啊想辦法!

辦法要想人要請,這事兒雖然棘手可也得辦,畢竟她們倆的飯菜實在不敢恭維。鄰居倆家誰也不閑,雖說她們去吃飯給些銀錢也不至于多什么言語,但這承人恩慧與人同吃一鍋飯的事,畢竟有些不好。

將就著隨便做了些吃食,晚上有楊端譽家叫吃飯,這倒讓倆姐高興得很,終于能吃上頓好飯了。

雖然楊家一直說以后就跟著一塊兒吃,但是賀千里還是拒絕了,賀秋水對此持相同意見。這倆都是不慣到別人家蹭飯的,眼下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在楊家吃飯。

果然是民以食為天,吃真是頭等大事兒啊!唔,明天趕緊去附近村子找個能做飯的嬸子,這才是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