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31.隨口說,順口應

當時天光好,黃昏未至,晴光柔和地鋪陳得漫天漫地,這樣的場景就像是隔著紗簾一般,帶著幾分濛濛的光輝。那些和暖的光照在兩人的側臉上,晏東樓神色柔和地一笑,每每看到眼前的小姑娘他總覺心情很好,就像看到賀滄海便覺這是個好兵。

很多時候看人只憑著感覺,晏東樓一直是個相信自己眼睛和心的人。

“千里姑娘。”

某人溫和如陽光一般的看著,那笑容淺淺一抹在嘴邊帶著深秋的暖意,有著春風不禁的溫柔。但是在賀千里眼里,實在有點兒“冷若冰霜”。在該瞪眼罵人的時候笑得跟太陽似的,她會想起那句話——嘴里“呵呵”的人,通常心里在說“去你娘的”。

一想起這個,她就覺得人是臉上笑,心里咬牙切齡,這就是典型的以小女人之心度將軍肚:“呃……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她剛才差點兒想拍著人說一句“小哥,原來是你呀”!對她來說安豫塵是小少年,晏東樓自然也無非是個小哥,按現代的年齡算起來晏東樓也就是個小哥,絕對是她能拍著肩和人稱姐道弟的小年青兒。

她這也屬于下意識,不論人身上有的是草莽江湖氣,還是軍人氣度她都能拿人當兄弟,誰讓她家里都沾點兒邊吶。

“隨你哥稱便是。”

“王爺。”這一聲“王爺”咋聽都非常的剝削階級,賀千里琢磨著叫一聲后就這感想,然后就咂巴著嘴嘿嘿樂。

“滄海和秋水還沒有回?”回了這時就該出來,但是到現在還沒見人,晏東樓便確定賀滄海和賀秋水還沒回。

搖頭答聲“沒”,賀千里正好想找人問問今天到軍營都說些什么事兒,這不就正主送上門兒來,沒有比這更能問明白的人嘍。這么一想,賀千里當然是非常熱情并且殷切地湊上一張笑臉去,樂呵呵且不在心里罵娘地說道:“王爺要不要進去坐會兒,我想著哥和秋水也快回了,您也別在外邊兒等,顯得我們家多不好客似的。”

其實如果不是要問事兒,她絕對是最不好客的人,她有她的安全距離,家門就是防線,輕易不會請人進去。

兩人進院兒里坐下,李嬸子正在拍被子,再拍拍就準備收回去撲好,一根棍子在那兒拍得手軟腰酸,聽見腳步聲就喊:“里里啊,趕緊來幫把手,我可真是老了連被子都拍不動嘍。”

聽李嬸子喊,賀千里也顧不得晏東樓在旁邊,三兩步上前去就把李嬸子手里的木棍接下來:“嬸兒,都跟你說了,這些活兒叫我干就行,你小手小腳的沒力氣,哪里能做得動。李嬸,你去泡個茶來,我把被子拍好了送回房去。”

說完話,賀千里就掄起木棍像是和被子有仇似的,幾棍子下去細微的塵絮四處飛揚,晏東樓來不及躲開正被吹個正著,側身幾步就正好看著賀千里掄木棍使勁抽被子的動作。晏東樓不由得笑出聲來,這小姑娘不論什么時候都是這么活力十足,倒是沒一點兒閨閣姑娘的柔弱之氣。

干脆利落地拍完,把被子一抱就往屋里走,賀千里抽得極爽,雖然不如抽人,但抽人犯王法,抽被子不犯。她一爽起來就忘了自己身邊還有個王,等到把被子一扔,看到門邊的倒影回頭看時才記起自己把王給招進門兒來了。

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指著院兒里的桌椅說道:“王爺,您請院兒里坐吧,我糊里糊涂的,都忘了請您先坐下。”

“里里啊,茶泡好了我擱這兒,你哥和秋水應該得回來吃飯吧,晚上想吃點兒什么?喲,這還有客人,晚上要在這兒用飯嗎?”李嬸子也沒有在別的主家做過事兒,賀千里就是那吃什么,幾個人吃都會說明白的,她這是按現代在辦。

結果就直接導致李嬸子直接就沖人問留不留飯,賀千里再不通規矩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側過臉干笑兩聲,然后說道:“王爺,不如一塊兒吃吧,李嬸兒的飯菜做得很好,點心和湯更是不錯。對了,我記得哥說你身上還帶傷呢,李嬸燉的魚湯那可是一絕,鮮甜甘爽,我就沒喝過這么好喝的魚湯。”

“那是里里不嫌棄……王……王爺?”李嬸子說著就看著晏東樓,只初初一觸目就趕緊垂下,這就似是要拜倒了一般。

賀千里從來沒想過要行拜禮之類的事兒,她最多就沖人微微彎腰垂頭,這就算是她的行禮。還真沒想到李嬸兒這一揖就揖到臉貼腿上,手和身體則呈九十度角,難道這才是標準的行禮?

“免禮。”晏東樓倒也不扶。

不過這倒讓賀千里松了一口氣,按李嬸子這態度,晏東樓要像電視里常演的一樣雙手去扶,估計李嬸子就得跪地上了。還好還好,就算平民見皇室也不用跪,拜一拜還是沒事兒的,她完全能夠接受。同時這還讓賀千里對晏東樓另眼相看,也不是別的,覺得這人挺特別。她不行禮晏東樓也笑呵呵的,李嬸子行禮他也只擺應擺的態度,這樣得說一句寵辱不驚吧!

嗯,還是個容人有度的,幸好不是遇著那拽得跟二五八萬一樣的皇室子弟,那她可受不了。

“那就準備五個人的飯菜,哥晚上沒說還帶誰來吃飯吧。”

“沒……沒呢,那……那我這就去準備,王爺請先用些茶水點心,里里好好招呼王爺。”李嬸子說著飛快地朝廚房去,一邊走一邊還在嘴里喃喃著:“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竟然見到一位王爺,說出去都沒人信吶。”

……耳力好如賀千里,怎么可能聽不見,她自己聽得見當然也覺得晏東樓能聽見,所以不免要多看晏東樓兩眼,這回表情有變化了,這時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尷尬。

“王爺,先喝茶,鄉下地方粗茶淡飯,王爺別嫌粗糙才好。”

依言端起茶盞來飲了兩口,賀千里明顯地看到晏東樓微微皺眉,看著茶水似乎有些不大能接受似的,但眉頭又很快松開細細地飲茶,就像是在喝什么名貴的茶葉一般。

“行軍打仗至艱難的時候,不說一口粗茶淡飯,就是草根樹皮也得咽得下去。”晏東樓話音一落便看向門外,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輕靈一個沉穩,腳步聲有時候也能辯出人來,晏東樓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說道:“看來是他們回來了。”

她還沒打聽呢,早知道不該把“王”招進來啊,老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不知道“王”會不會也像這話兒似的,要是倒時候請“王”容易送“王”難就糟糕了。

一拍自己腦門兒,她想得也太多了點兒,拍完腦門趕緊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賀秋水和賀滄海。賀滄海手上提著十九節風燈和賀秋水一道滿臉是笑地站在門外,賀秋水還特得意地指著十九節風燈說:“姐……不是,里里,剛才我和哥去放風箏了,今天我放的也飛起來了,飛得可高了,可惜你沒看到!”

看毛看,還看風箏,她也在看人都看不過來了,賀千里想著指了指院兒里說:“哥,豫親王在這里,還有秋水,你們今天說了些什么,怎么他跑到我們家里來了。”

“王爺是來找我說事兒的,千里,你們倆先吃飯,我和王爺談完事兒再說。”賀滄海說著就要去找晏東樓。

雖然賀千里不問到底是什么事兒,可不代表會放任他這樣去談事兒,拽了賀滄海一把,把人拽住了才說道:“哥,不管什么事兒,吃完飯再說,飽不睡覺、餓不做事兒,吃完飯你們愛談到多晚都成。倒是飯菜如果放涼了就吃不得,哥你說是不是,我們還是應該吃飯對吧。”

典型的賀千里式想法,能拖一時是一時,能捱一分是一分。

賀滄海歷來是個聽妹妹話的,賀千里說的他當然得聽,進去和晏東樓告個罪,賀滄海沒想到晏東樓不但應承下來,而且還有留下來吃飯的意思。這讓他有點兒傻眼,遂回頭去看賀千里,賀千里雙手一攤,總不能讓她說:“是我隨口一說,晏東樓就順口應下來的,要是早知道他會答應我壓根不會說的!”

這個馬后炮看來使都沒機會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