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29章 舍不得也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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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恕接過那鐵筒,按著上頭jing巧的機關將鐵筒打開,取出當中卷成細筒狀的密函,展開看過,眼中暗影重重,卻是一派清寒。

“可是大汗來信催你回了?”蘇勒輕聲問道。

赫連恕沒有應聲,轉而問道,“我讓你安排人暗中保護墨啜翰的事兒如何了?”

蘇勒嘴角翕張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忍住了,點了點頭道,“都安排下去了。不過你這么小心,可是擔心蘇農拓?”

“事關重大,我不敢妄斷。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墨啜翰在半道出事,只會讓事情更復雜。”赫連恕沉聲道。

“阿恕,那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蘇勒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輕聲問道。

赫連恕身形一挺,頓了兩息,驀地轉頭往蘇勒看來,面上仍是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緒變化。

蘇勒卻是急道,“咱們來鳳安,要做的事兒都已差不多了,唯獨剩下那一樁,該布下的棋也都一一布下,此番事了,你已奏報給杜先生請功,他順理成章以緝事衛副都督之職上位,你雖是文樓之主,可身份特殊,大魏朝堂之事你若涉入太深,我怕你抽身不及。何況你為文樓所做的事兒已是夠多了,眼下兩國戰事將起,北都城又情勢不明,阿恕......鳳安已非久留之地,咱們得趁早離了這泥潭,方可保全身而退啊!”

赫連恕卻是轉頭看著他,一雙眼烏沉沉,“要走......你舍得?”有些事,他和蘇勒雖未曾聊過,可他都看在眼里,不是不知。

蘇勒微微一僵,剎那間只覺得胸口處,那里一直未曾送出,只能貼身藏著的那只翡翠玉鐲突然燙熱起來,灼得他胸口微疼。他喉間滾了滾,嘴角卻勾起一抹笑,帶著幾許自嘲,兩分苦澀,“起初你剛遇見夫人時,我曾與狄大玩笑,說命運總愛跟人開玩笑,越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往往越是會讓你避無可避。我們總想著一生一世,比肩白頭,生死不離,可又哪里當真能如愿呢?舍得,舍得,有些人有些事,舍不得也得舍。”

“阿恕,我們的根不在這里。族人、土地、家國,我們信仰的天狼神,我們的守護也不在此處。我們終究是要回去的,虎師上下都等著特勤回歸。何況,你比我清楚,早前我們藏得好,雖然北羯使團來鳳安,因著一早的部署,也暫且瞞住了。可如今你要保墨啜翰安然回到北都城,那你的行蹤在北羯便再不是只有可汗一人知曉的秘密,屆時,定是危機重重。遑論,如今還有個不知是否包藏禍心的蘇農部,阿恕......無論我多么不舍,你多么不舍,可只有我們彼此都活著,方可言說來日方長。”蘇勒難得地斂去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一雙眼目灼灼,認真到有些沉肅地直直望著赫連恕,一字一言皆是如堅石,擲地有聲。

其實他們彼此都清楚,蘇勒所說的這些,赫連恕哪里會不清楚?可是因著一個不舍,他卻是恨不得將這所有深埋。

可有些事,終究不是你不去面對,就可以埋得了無痕跡的。

赫連恕收回望著蘇勒的視線,轉而望向了天空。雨還在下著,鉛云低垂,天際隱隱有悶雷聲傳來,一聲比一聲近些,響些,當真有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蘇勒,咱們這些年來,往返中原數回,這一次更是以中原人的身份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你有什么樣的感覺,中原......好嗎?”赫連恕望著不斷落雨的天空,沉吟片刻后,卻是突然問道。

蘇勒與他一同望著頭頂灰暗的天幕,“好!自然是好!地大物博,錦繡繁華,人間富貴天。”

“可你還是想念草原。”赫連恕沉聲道。

“是!無時無刻不想念。想念草原上湛藍無際的天空,想念那看不到邊的草原,想念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想念夜晚好像伸手就可以觸到的璀璨星空,想念馬奶酒和烤羊肉的味道,想念族人們牧馬放羊時的歌聲,甚至想念戈壁荒漠上永不止息的風沙......”蘇勒一句句說著,一雙望著落雨天空的眼睛也變得幽遠飄忽起來,好似隨著自己的那些話,他又看見了他夜夜夢回的草原。

赫連恕亦然,微微彎起嘴角道,“我又何嘗不是?日日夜夜都想著,念著......你說的那些,中原都沒有,而這里再好,也終不是我們的家。那再好,又有何用呢?你說是吧,蘇勒?”

蘇勒微微一怔,望著他沉定烏湛的一雙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風起云聚,閃過種種復雜的情緒,最后歸于一片沉寂,沉著嗓道了一聲“是”。

赫連恕掀唇而笑,轉身往里回道,“這天兒下著雨,人渾身都不得勁兒,回去歇著吧!我連著好些時日沒有好好歇過了,得好好睡一覺,誰也別來擾我。另外,我答應了阿皎,睡醒后帶她到湯泉山的莊子里住上幾日,至于其他的,咱們慢慢商議著,即便要退,也得商量出個體面及永絕后患的退法來。”說到后頭那一句時,赫連恕步子微頓,說完之后,才又繼續邁開步子。

蘇勒望著他走進屋里,雙眸忽而轉黯,右手搭在左胸,朝著赫連恕的背影,弓身行了個重禮。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赫連恕就在身邊的緣故,徐皎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竟是直接從頭日里的下晌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早。伸著懶腰醒來時,略覺得有些不對,睜開眼往邊上一看,就見著赫連恕側著身子躺在一旁,一手撐著腦袋,一雙眼睛恍若璀璨星子一般將她望著,薄唇輕勾著,帶了笑,“醒了?”

這聲音低沉磁性,真是犯規的好聽!徐皎只覺得一股子酥麻從耳畔直接竄到了心底,被他用目光凝著,訥訥點了個頭。

“那便起身梳洗吧!我已是讓他們備了早膳,也讓人準備著咱們去莊子上要用的物什,用罷早膳咱們就可以出發了。”

徐皎沒有想到他辦事效率居然這么高,自然受用得很,當下就是笑瞇了眼,手腳并用地爬起身來,卻沒有急著下榻,目光往赫連恕身上一瞄,眼底就是滑過了一縷狡黠,朝著赫連恕伸出雙臂道,“睡久了身上沒力氣,你背我!”

那聲音甜糯得......赫連恕倒沒什么意外,他家這一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嬌”妻,雖然有被他寵慣著的緣由,可能一直這樣寵著慣著,他也甘之如飴啊!因而,赫連恕沒有半分不樂意,笑著就先下了榻,而后背對著她弓身道,“來吧!”

徐皎面上登時笑開了花,老實不客氣地直接往赫連恕背上一躍,被他輕松背住,她在他背上輕聲喝令道,“走起。”

“走起!”赫連恕沉聲應著,托起她,站起身子,腳步穩穩朝凈房而去。

等到兩人梳洗收拾好,從凈房出來時,負雪已帶著人將早膳一一擺上桌了。早膳很是豐盛,這是徐皎來自后世的養身理念,因而這桌上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質、維生素一樣不缺。

負雪知道徐皎不喜歡她們在跟前伺候,尤其是赫連恕在的時候。因而很是識相,將早膳擺好后,便是施禮帶著兩個侍婢退了下去。

徐皎和赫連恕自在地雙雙坐下,剛剛抄起竹箸,紅纓便是神色匆匆而來,“夫人,郎君,趙夫人來了。”

赫連恕和徐皎二人愕然對望一眼,同時想著這么早?兩人忙放下竹箸,迎了出去。剛走到房門口,就見著趙夫人領著琴娘和半蘭匆匆而至,面上神色急切,見得他們時,步履一緩,面上神色亦是跟著和緩了幾分。

“母親。”兩人忙一個屈膝,一個長揖,向趙夫人行禮。

趙夫人忙道,“不用多禮。我是昨日入夜時才聽說了阿恕的事兒,可昨夜已晚,不好過來,今日天亮卻是再等不得了,趕緊過來瞧瞧。”趙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目光已是往赫連恕身上打量去,“我聽著的那些傳聞也不怎么真切,可卻已足夠我心驚肉跳,怎么樣?沒有受傷吧?想必是遭了不少的罪。”

赫連恕心口一暖,輕聲回道,“沒事兒的,母親。我皮糙肉厚的,能遭什么罪?倒是累得您跟著擔心,也是我的疏忽,應該一早便派人去知會您已是無恙,也省得累您跑一趟。”赫連恕一邊說著,一邊已是與徐皎一人一邊扶住了趙夫人,一道往里走去。

“你這孩子我知道,才不是什么疏忽。你是個行事最為妥帖周全的孩子,定是覺得事情已經解決了便索性也不告知我了,免得我擔心。說起來還是阿皎這孩子行事不周,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居然也不與我說一聲,害我聽到這事兒時,險些魂兒都嚇沒了。”趙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就是瞪了徐皎一眼。

徐皎心里那個冤啊,她從事情發生到赫連恕平安歸來,這腦子都在飛速盤算著如何能夠將他盡早從那個漩渦中拉扯出來,其他什么都想不起來,哪兒還記得要將事情告知趙夫人啊?但只怕這話若是說出去,趙夫人更得氣了。

徐皎瞥了一眼赫連恕,朝著他苦笑。

赫連恕心領神會道,“母親息怒,阿皎這兩日嚇得夠嗆,她膽子小你知道,只怕也是強忍著不敢告訴您,自個兒偷偷抹淚呢。母親不知道,我昨日回來見著她,這黑眼圈兒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從昨日下晌就睡到清早天明才起,這才找補了些回來。”

趙夫人瞄她一眼,見徐皎怯怯望著她,一臉忐忑的樣子,趙夫人心里嘀咕著阿皎哪里是個膽小的,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哼了一聲,到底沒再糾纏此事,轉頭又打量了赫連恕一番,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管怎么樣,總算是佛祖保佑,有驚無險。”

“阿皎啊,你們這兒才成親便出了這樣的事兒到底不好,過兩日你與我一道去弘法寺進香,好好求佛祖保佑。”趙夫人轉而對徐皎道,語調間的火氣到底是少了兩分。

徐皎忙乖巧應道,“是。”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屋內。趙夫人抬眼就見到桌上擺著的早膳,有些詫異地往他倆一睞道,“你們這是還沒吃呢?”

雖然還是上晌,但也委實算不上早了,徐皎的表情登時有些尷尬了,“是我睡到剛剛才起。”一邊回著話一邊悄悄往趙夫人睇去,他們新婚燕爾,孤男寡女的,母親可別多想才是。

趙夫人望他們一眼,有沒有多想不知,不過到底是沒有再多問。

“母親也與我們一道再用點兒吧?”赫連恕道。

“是啊!母親!負雪,再去添副碗筷來。”徐皎亦是道。

趙夫人沒有推辭,與他們一道坐了,幾個人親親熱熱用了一頓早膳。

負雪帶人上來收拾了碗筷,便是束手站在一旁道,“郎君,東西收拾好了,是直接搬上馬車還是?”

“你們要出門嗎?”趙夫人問道。

“陛下允了我幾日的假,我答應阿皎,準備隨她一道去湯泉山的莊子住上幾日,既然母親來了,便與我們一道去吧?”赫連恕輕聲道。

“母親與我們一起吧?”徐皎也是笑望著趙夫人。

趙夫人聽著自是高興,卻是搖了搖頭,“你們去好好玩兒便好,我就不跟著了。我今日來本就是擔心阿恕,如今見著他好,你們小倆口也好,我便也沒什么好不放心的了。你們既是要出門,我便也不耽擱你們了,這便回去了。”

趙夫人說著,便是站起身來。

“母親。”徐皎和赫連恕跟著站起,徐皎望著她,眉心微顰。

趙夫人看她一眼,轉而望向赫連恕道,“阿皎這孩子嬌氣了些,可待她放在心上的人卻都是十二分的真誠,你......多多包容。”趙夫人說著,許是也覺得自己又在老生常談,嘆了一聲,以一句話作結,“總之,你們既是夫妻,那便是一輩子的緣分。不管往后如何,兩個人守望相助,攜手共擔,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總會否極泰來的。”

赫連恕和徐皎自然都是迭聲應是,將人送到了府門口,看著她上了馬車,看著馬車遠行,赫連恕回過頭,輕輕擁住徐皎的肩頭,“往后,我們要多多孝敬母親才是。”

徐皎仰頭望著他,微微笑著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