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37章 阿皎很聰明

至于別的......赫連恕沉下雙眸,有一抹異光沉入眼底的陰翳,他還有一個猜測,卻并不想在此時說出來,再平添徐皎的憂心。

徐皎聽了他的話,略略一思忖,倒也確實是這么個道理。“不管你和二哥哥心里清不清楚這事兒,必然是不會告訴我這個小女子的。所以,我今日之舉應該能讓他暫且安心了吧?”徐皎仰起頭,一雙眼睛定定望向赫連恕。

赫連恕抬手輕輕壓了壓她的頭頂,“當然,阿皎很聰明。那位早就習慣了孤家寡人的日子,除了他自己,他不信任何人,也不將任何人看得比他自己更重,無論是他的親人、枕邊人,還是臣子。以己度人,他也不認為我或是景欽這樣的人,會將這樣要命,卻沒有半點兒實據的猜測告訴你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所以,往后你只需當作什么都不知道,該如何便如何就好了。”

徐皎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以她之聰慧,定然明白往后如何行事,這一點,赫連恕不怎么擔心。

不過.....赫連恕皺眉看了一眼她額上那處紅腫,轉而進了內室,不一會兒便將徐皎準備的那只“急救箱”給拎了出來,為徐皎上起了藥。

徐皎“嘶”了一聲,赫連恕上藥的手微微一頓,才沉聲道,“既是做戲,又何必這般用力,這會兒知道疼了吧?”

“就算是做戲,若不動真格的,怎么能夠瞞得過那位的眼睛,讓他真正放心?比起二哥哥今日被刺的那一下,我這根本不算什么。”徐皎一臉的理所當然。

赫連恕卻聽得眉心一蹙,狐疑地望她道,“你說你今日刺的是景欽?”可分明所有人都認定那是景鐸,包括他自己都是一句“他是長子”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可能認錯的,本是懷疑,可后來我瞧見了,他手心上傷痕猶在。”那日在祠堂,景欽徒手來抓徐皎的匕首,落下的那道傷痕可不輕,自然不可能這么快就痊愈。

“除了那道刀痕呢?你如何能認出那不是景鐸,而是景欽?”赫連恕仍是蹙著眉心將她望著。

徐皎被他望得有些惴惴,默了一瞬,才遲疑道,“不知道......但直覺吧,大哥哥和二哥哥喚我阿皎時,略有一些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我也說不太清楚,總之就是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赫連恕想道,一個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另一個只怕一個名字都能揉進萬千繾綣。赫連恕面無表情道,“阿皎果真厲害得很,光憑喊你一聲,也能將人家刻意的偽裝識破,真是讓人佩服。”

徐皎瞇眼瞄他一下,真是佩服嗎?怎么覺得他這句話,莫名酸得很呢?

景府之中,雖然趙夫人已經下葬,可闔府上下仍是籠著厚重的陰云,喪事的清寂猶在。

洗墨居內,景欽鼻間一癢,竟是猝不及防就是“阿嚏”了一聲。

這一聲卻是驚動了屋內其他人,景鐸臉色一變道,“都說讓他們籠個炭盆過來,這已經入秋了,外頭下著雨,已是有了涼意,你這身上又有傷,有傷就有寒,若是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景欽盤腿坐在榻上,身上雪白的寢衣半敞,左肩上猶可見層層纏繞的白布,他一邊將寢衣拉起,緩緩系上衣帶,一邊面無表情道,“我沒有那么嬌貴!”

話是這么說,可景鐸卻分明瞧見他動作時帶出的一絲遲滯,景鐸微微瞇縫著眼,目光從他手心那處還未痊愈的刀痕上滑過,落在了他左肩上,他衣襟掩得快,但景鐸眼尖,就這么一個動作,那纏繞的白布上又隱隱浸出了觸目的殷紅。

景鐸神色一黯,長嘆道,“你說你,這又是何苦?一傷未好,又添新傷,你這是半點兒也不拿自己的身子骨當回事兒啊!值得嗎?”

“自然值得!今日這一傷,至少能換來兩分安寧。只怪我未能早日決斷,若是早些……說不得嬸娘也不會遭此橫禍,還有母親……”余下的話,景欽未說完,喉間滾了兩滾,終至無言。

景鐸卻明白得很,雖然他問的那句“值得嗎”,并非是問的這個,不過看了一眼景欽的臉色,他有些不落忍,那些話,到底是不忍再問。“睿深,這事不怪你,你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

景欽嘴角輕輕一扯,沒有言語,一雙眼眸如云山霧罩一般,悲歡籠在其中,讓人瞧不真切。

“即便真要挨這一下,也該由我來才是。你早前人前說的,‘我是長子,自該由我來擔’……”景鐸唇畔浮起一抹苦笑,“倒襯得我越發沒有擔當了。說起來,到底是我無用……”

景欽望他一眼,唇線一抿,沉聲道,“你我兄弟,說這些便是生分了。這一刀落在你身上,與落在我身上能一樣嗎?再說了,旁人不知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阿皎刺我這一刀,雖是疼,可我心里……卻輕松了好些。”

景鐸望著他,喉間動了動,眼底突然升騰起笑來,與往常一般朗聲道,“是啊!我知道,你的心思,還有誰比我更清楚?”

赫連府這廂,赫連恕已是替徐皎上好了藥,一邊將急救箱收拾起,一邊道,“這些事你就別管了,先好好睡一覺吧!你那眼下的黑影都快掉到下巴上了,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蒼白得像鬼一樣。再不好好休息,只怕就真要病了。”

“我睡不著。”徐皎望著他幽幽道。

赫連恕嘆了一聲,“我陪你一起睡吧!”

徐皎點了點頭,乖乖地就挪到了軟榻的內側,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赫連恕嘆了一聲,跟著上了軟榻,躺在了她身側,徐皎立刻貼了過來。

赫連恕將她攬進懷里,拍著她的脊背,“睡吧!”

徐皎“嗯”了一聲,蜷在他胸口,緩緩閉上了眼睛,乖巧得像一只貓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赫連恕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將將一動,卻聽著懷里人兒突然幽幽喊了一聲,“阿恕......”

赫連恕一僵,忙低頭看去,卻見她仍然乖乖地靠在他懷里,連眼也沒有睜,可一雙素白的小手卻已經緊緊拽在了他襟口上,一雙眼睫顫顫。

“你說,我若睡著了,母親會入我的夢嗎?”這一聲壓得低低的,恍若自語,帶著滿滿的惶然。

赫連恕心口驀地一掐,見她一張小臉不過幾日的工夫就瘦了一圈兒,下巴都尖了,還有那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蒼白得就好似是雪堆就的一般,心里更是疼得慌,低下頭在她頭頂烙下一吻,緊了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啞聲道,“會的,母親那么疼你,自是放心不下你的。她總得來瞧瞧看,我待你是不是真的好。”

“那你可一定要待我好,否則,母親會入你的夢來罵你。”徐皎幽幽道。

“嗯,我若對你不好,就讓母親來罵我。”赫連恕一板一眼道。

徐皎嘴角似是翹了翹,嗓音細細道,“母親這會兒忙著與父親互訴衷情,才沒有工夫搭理我呢。”

赫連恕不再說話,手輕輕順著她的頭發,聽著她時不時說上兩句話,直到外間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才知這雨下大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徐皎才伴著這雨聲沉入了夢鄉。

赫連恕亦是陪著她一道睡著了。這幾日,他與她一樣,都未曾怎么好好合過眼,除了趙夫人的喪儀,他還有些旁的事兒,委實沒什么時間來休息。即便赫連恕比徐皎能撐,但撐到此時,也是極限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聽著外間兩聲鳥叫,赫連恕才驟然從夢中驚醒。

睜眼一看,徐皎窩在他懷里,睡得沉沉。而室內的光線卻是昏沉得厲害,耳邊隱約能夠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雨還在下。

赫連恕小心地挪開身子,又給徐皎蓋妥了被子,這才走到了外間。

蘇勒已經等在那兒了,就站在檐下,望著雨幕,與半個多月前的那個夜里一般模樣。

赫連恕略略沉吟這才走了過去,“景府的事兒可都辦妥當了?”

蘇勒回身向他行了個禮,答道,“已是按著你的吩咐都辦妥了。如今東西和人都暫且安置在了西跨院。”

赫連恕的吩咐,既是要與景府斬開關系,那么之前二房的那些人便不適合再留在景府,所以這幾日,赫連恕早早便與琴娘商量好了,將該收拾的都收拾妥當了,今日葬禮過后,便連人帶東西一道隨著蘇勒來赫連府,往后就與徐皎在一處。

“那便好,一會兒阿皎見著琴娘她們,定然會歡喜。”赫連恕點了點頭,仍是一張冷臉,可看在蘇勒眼中,已是表情舒緩了。

蘇勒的眉心卻是舒緩不了,“那頭來了消息,如你所愿,墨啜翰路上果真歷了幾回暗殺,不過,總算是平安回到了北都城。另外,這個......”蘇勒從衣襟里掏出一個與那日一模一樣的鐵筒,奉到赫連恕跟前。

赫連恕仍是面無表情地拆閱了當中消息,轉手就是遞還給蘇勒,而后就是直接轉過身,邁開了步,那模樣倒好似連見也未見那封墨啜處羅加急送來的密函一般。

“阿恕!”蘇勒喊住他,滿臉的不贊同。

赫連恕卻腳步不停,“去收拾一下吧,若猜得不錯,一會兒怕是會來人叫我們進宮。”

蘇勒在他身后挑起眉來,對于他的判斷雖覺納罕,卻從不存疑。

果不其然,像是算好了時辰的,赫連恕那頭剛好換妥衣裳,宮里便是來人了,奉圣命著緝事衛統領赫連恕立刻進宮。

徐皎有些睡不安穩,一聲短促的驚叫便驟然從夢中驚醒過來時,天已黑盡了。軟榻上只有她一人,她伸手一探枕畔,冰冰涼涼,赫連恕已不知什么時候就不在了的。

一直就守在外間的負雪聽到動靜,連忙端著燈走進來,“夫人醒了?”

抬頭一看,卻見徐皎一頭一臉的冷汗,嚇了一跳,一邊忙將燈放下,一邊問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皎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兒,只是做了噩夢。”說著,她已往負雪身后探眼望去,外間隱約能聽見風雨聲,可卻不見人影,“郎君呢?”

“郎君下晌時被陛下傳令去了宮中,還未曾回來。”負雪一邊回話,一邊抖落開一襲外衫披上了徐皎的肩頭,“這雨一直下著,天有些涼了,夫人又出了汗,小心別著了涼。夫人餓了吧?郎君走時吩咐了的,這灶上一直用小火煨著雞湯呢,要不讓人給你下碗面吃吧?”

徐皎這幾日對于吃食這些自來是沒要求的,應了一聲“可以”,負雪便轉身而去。

東西都是現成的,負雪很快就將面端了回來,只是到了門口時,在檐下與人低聲說了什么。

摻雜著雨聲,徐皎也沒有聽真切,負雪將面端了進來,她便埋頭吃面,也沒有問。待得吃完了,將筷子一放,她這才問道,“說吧,有什么事兒?”她即便沒有聽清負雪在外頭與人說些什么,可不是眼瞎,自然瞧見了負雪望著她,幾度欲言又止的眼神,定是有什么事兒的。

負雪欠了欠身,“是琴娘,婢子回來時剛好撞見她到了檐下,讓婢子幫忙通稟,說她有事要見夫人。可婢子記掛著夫人還未曾用膳,便自作主張請她在偏廳等上一等,既然夫人已經吃完了,婢子這便去請琴娘進來。”負雪說罷,快手快腳將碗盞收拾好,便屈膝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便聽得琴娘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婢子求見娘子。”

“進來吧!”徐皎應了一聲,琴娘便是緩步而入。換了孝服,她也穿得很是素凈,這些時日忙活趙夫人的喪事,她也清減了許多,jing神頭也明顯不如從前,到了徐皎跟前,便是盈盈拜倒道,“婢子代蘅蕪苑所有下人謝過娘子與郎君周全照拂,否則夫人這一去,我們這一大伙兒人還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徐皎這些時日過得渾渾噩噩,哪里還能去考慮這些,可見琴娘此時出現在這里,又聽了她的話音兒,哪里還有不明白的?想到赫連恕居然連這些都替她想到了,心里不由又是暖又是澀,抬手對琴娘道,“別跪著了,先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