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入懷

第386章 無良牢頭

墨啜赫抬手摸了摸她的手,還算暖和,可探手入了被褥,觸到她的腳,卻是立時變了臉色,“怎么還是這么涼?”

說著,便是動了手。

徐皎嚇了一跳,忙縮腳要躲,可他鐵了心,那力道又哪里能容得下她掙脫,不由分說就是將她微涼的腳直接揣進了懷里,直接用體溫給她捂起了腳。

徐皎雖然早料到他要做什么,可直到這一刻心里還是忍不住騰升起百般滋味,愣愣看著他堅毅到冷漠的眉眼,初遇時誰能想到那個冷峻酷烈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將她的腳踹在懷里,只為給她暖腳的?

徐皎望著他,便是駐了眼,再不能移開。

墨啜赫察覺到了,抬起眼來,就見著她眸色幽幽將自己定望著,眼角不知為何,竟有些紅濕,只是那眼神又不像是傷心,他不由有些莫名,“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怎么了?”

徐皎搖了搖頭,“只是突然想起來……阿恕,咱們都快認識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想最開始遇見的時候,你對我多狠啊,居然還要將我直接扔河里去毀尸滅跡,要不是我機靈,早就做了孤魂野鬼了!”

墨啜赫沒有想到她竟會說起這個,也回憶起了初遇時的事兒,嘴角悄悄牽起,“再提以前的事兒也沒用,你那個時候只是個形跡可疑之人,沒有當真將你毀尸滅跡,我已經是憐香惜玉了。別以為我會愧疚或是心虛,便允了你繼續出去撒歡兒,病好之前,都休想!”

徐皎一噎,面上的笑容消失,瞪了他一眼道,“無良的牢頭!不解風情的木頭!”

墨啜赫卻懶得理她,“這牢頭做一次是做,做一輩子也是做,誰讓你撞上了我,那便只能自認倒霉了,我囚你得囚一輩子。”

冷冰冰的話徐皎卻聽得心口砰然,心想道,這人如今說起情話來越發一套一套的了。而且看他一臉毫無波動的表情,就好似方才那些話就是順口說出的,沒有半點兒刻意,而這,無疑讓她心中的蜜意又盛了兩分,嘴上罵著牢頭,一雙眼睛卻根本不能從他面上離開,越看越專注,也越看越歡喜。

正在這時,蘇勒腳步匆匆而入。到了屏風前才剎住腳步,卻是嗓音略帶緊繃道,“阿恕,你出來一趟,我有事兒與你說!”

墨啜赫與徐皎二人對望一眼,蘇勒性子雖然喜鬧,可卻并非不懂分寸,不知進退之人,他這個時候來這兒,又這么說話,定是出事兒了。

墨啜赫將徐皎的腳從懷里掏出來,重新塞進了被褥里,而后走了出來。

徐皎坐在榻上,隔著屏風,可以瞧見他們兩人隱隱綽綽的身影,正挨頭低聲說話,徐皎豎起了耳朵,隱約聽到了“跟丟了”幾個字,徐皎哪怕沒有聽全,心口也是不由得“咯噔”了一聲。

又說了一會兒話,墨啜赫反身回來,對她道,“我有事兒要去安排一下,你先睡,不許踢被子!”

徐皎看著他瞧不出端倪來的臉色,乖巧地應下了。看著他和蘇勒兩人腳步匆匆出了帳去,心里卻如兜繞上來重重的陰云,揮之不散。

第二日清早,墨啜赫才回了營帳,臉色不好,望著徐皎,眼底沉著一縷陰翳,“阿皎,我恐怕得離開一段時日。”

須臾間,徐皎心中已是思慮千轉,他們一早就說好,在他生辰之前,都要在一處,可他此時說要離開,便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而且不能帶上她。徐皎當然也可以如那日一般想方設法,撒潑耍賴讓他將她帶上。可是……她相信他知道她的心,就如上回不等她開口,他就已經決定將她帶在身邊一樣。而這回他不帶她,必然也就是不能帶她。

墨啜赫說完那句話時,黑眸幽幽,一直注視著徐皎,若是徐皎再多沉默一息,或是張口詢問,甚至如之前那般任性,就是要讓他帶上她……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解釋時,徐皎突然輕笑著道,“好!你去吧!不用為我擔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墨啜赫看著她,眼底有道道暗色浮光掠影而過,最后,他只是抬手將徐皎攬進懷里,緊緊一抱,在她耳畔啞聲道,“不要離開營地!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說罷,他松開她,深深望她一眼,便是轉過身,邁步而去。

徐皎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故作輕快地想道,這下好了,牢頭走了,她可以想怎么撒歡兒就怎么撒歡兒了。

可事實上,墨啜赫一走,她雖然表面上瞧不出什么,那小小的風寒也被負雪幾人嚴格看顧著,按時吃藥,注意保暖,很快就好了起來。倒也時不時與昂格爾和雅若他們一處玩兒,卻到底有些懨懨的,好像做什么事兒都提不勁兒來似的。

這一日,負雪提著一個籃子神秘兮兮奉到了徐皎跟前,對她道,“說是特勤特意給您備的,來得遠,就這么一籃子,讓您省著些吃!”

徐皎心想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撩開籃子上蓋著的布一瞅,居然是滿滿一籃子還未紅透的柿子。

徐皎一看便陡然想起了在鳳安時,墨啜赫頭一回見趙夫人時發生的事兒,想起了那一樹的雪后柿子紅,想起了墨啜赫爬上樹為她摘柿子,搖落下來一樹的殘雪,他的外袍恍若一朵云般兜頭罩來,為她遮住了所有的落雪,沒有讓她沾染半點兒。如今回想起來,那一日的一切都還清晰如昨。

包括那顆他們一起吃過的沁甜的柿子,他們相視而笑時的甜蜜默契……還有母親看著他們時,又是無奈,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徐皎突然濕了眼角,她眨了眨眼,眨去淚意,對負雪道,“還有些生呢,拿下去捂捂,捂熟了咱們一道吃!”離了中原,這些吃食難得得很,她身邊這些人哪個又不想呢?

負雪瞥過徐皎微濕的眼角和臉上燦爛的笑容,目下閃了閃,到底當作沒有瞧見,笑著響亮地應了一聲“是!婢子先替大家謝過郡主了!”

不管喚了幾個稱呼,負雪還是最習慣喚徐皎郡主。

“還有我交代你的事兒,千萬要仔細些,不知阿恕那里到底怎么樣了,咱們這里更要謹慎,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徐皎將目光從那籃柿子上挪開,轉而說起了正事,也是她這些時日始終未曾安下心來的事兒。

說起這事兒,負雪也收了面上笑容,正色道,“郡主放心,婢子讓人密切關注著呢,別說陌生人了,這些時日必然不會讓一只蒼蠅從咱們眼皮子底下飛進營地,也定會護好郡主周全,讓特勤沒有后顧之憂!”

徐皎沒有應聲,眉心卻始終微微擰著,這個營地里不只她一人是墨啜赫的軟肋,這整個營地的人都是墨啜赫想要保護的,自然也就是她想要保護的。

離著他們所處營地大約幾十里之外的牙帳所在,墨啜赫面沉如水立在帳中,正等著龍大夫為墨啜處羅診治。外間本來就已是冰天雪地了,偌大的牙帳因他的存在更是比外頭還冷了許多似的,人人皆是噤若寒蟬,恨不得連呼吸都屏住了才好,此時怕是一根針落下去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個例外,龍大夫該干什么干什么,喊人幫忙時半點兒音量沒有壓低,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忍不住爆兩句粗口。雖然這帳中伺候的大多數人是聽不懂大魏官話的,可墨啜赫能聽懂,還有他專程給龍大夫找來的那兩個幫手也能聽懂。

那兩個人便是心驚膽戰,悄悄往墨啜赫看去,卻見他面色半點兒變化也沒有,雖然他是喜是怒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確實是也瞧不出來,但至少赫特勤沒有立時讓人將龍大夫拉下去打殺了,看來,果真還是看重他的。

這兩個幫手本就是墨啜赫特意挑選出來給龍大夫的,不只是懂些醫術藥理,對大漠草原的毒物有所涉獵,懂些大魏官話,與龍大夫溝通無礙,性子也算穩重。所以,眼下的境況,兩人雖是一邊心口惴惴,一邊卻也不敢怠慢,穩住心神,按著龍大夫的吩咐做好手里的事兒。

帳中的光慢慢轉暗,天黑了,有人無聲點亮了燈燭,有人捧著燈燭為龍大夫照亮,有人拿了絹子不敢吱聲,悄悄為龍大夫拭去額頭鬢角的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悄悄轉濃時,龍大夫抽出扎在墨啜處羅身上的最后一根銀針,那針發出細微的聲響,墜進手邊的一盆水中,上頭沾染的血隨著水紋漾開,不過轉瞬就將一盆水染成了紫黑。

龍大夫長舒了一口氣,抬起手將額頭上的汗一抹。

“龍大夫,如何了?”在那兒坐了半日,一直沉默恍若石鑄冰雕一般的墨啜赫終于開口問道,嗓音冷沉,沒有半點兒溫度,伴隨著那渾身的凜冽,能讓人瞬間渾身生寒,轉瞬結凍的那種冷。

龍大夫卻不怵他,臉色比之方才已經和緩了許多,對著他輕點一個頭道,“勉強穩住了,只是早前的功夫都白費了不說,如今只怕積毒更深,毒性也更復雜,都得推翻重新來過了。”說到這個,龍大夫臉色又不好看起來。他雖癡迷醫毒之道,但身為一個大夫,看著自己診治的病人被人這般禍害,他這心里說不出的憋悶,真是想再爆兩聲粗口以平心中憤懣。

墨啜赫聽罷龍大夫的話,許是早就料到了,面上一派靜冷如常,朝著龍大夫弓身行了個禮,道一聲,“有勞龍大夫了!”

又深望了一眼昏睡中,臉色仍是白中帶青,可嘴唇已經褪去最開始駭人紫黑的墨啜處羅,墨啜赫驀地便是轉身,大步往外而去。

到了帳外,便是沉聲問道,“營地可有消息傳回?”

此時能守在帳外的人都是墨啜赫的親信,自然知曉他這一問背后的深意,先是搖了搖頭,卻是忙道,“特勤也別太擔心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兒,營地那頭應該早就傳訊來了,如今沒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此時狄大又親自帶人回去了,定不會有事的。”

墨啜赫卻半點兒沒有被寬慰到,眉心仍是緊緊蹙著,抬眼望了望前方好似深濃的暗夜和沉溺在夜色之中好似看不到盡頭的草原,他驀地就是抬步,欲走向前方的夜色之中。

“阿恕!”正在這時蘇勒一邊疾聲喊著他,一邊疾步而來,面上神色亦是不太好,到了近前,便是沉聲道,“剛剛哈林木傳回的消息,你猜得不錯,哈林木出了事。阿史那思摩被阿史那佐穆無聲無息做掉了,包括他的那些黨羽,如今哈林木已經是阿史那佐穆的天下,得虧你一早就為以防萬一,讓翰特勤先行離開了哈林木,否則此時境況只怕更糟了。”

蘇勒說著抬起頭來,卻被墨啜赫的臉色嚇住,“阿恕?”與墨啜赫從小一起長大,蘇勒從未見過墨啜赫此時的表情,那冷峻酷烈的面容被生生撕裂,皸裂的眼底有絲絲縷縷的情緒外泄,有慌亂,有懊悔,也有憂急如焚。

“蘇勒……”他的喉嚨里好似被塞進了一團棉花,嗓音沙啞得厲害,“是我……是我錯了,是我自視甚高,沒有想到阿史那佐穆居然還有后手……”

說到這兒,他已經曲起尾指含進唇中,用力一吹,一記響亮的唿哨劃破夜空,黑夜的盡頭傳來一聲嘶鳴,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踏碎夜色,由遠及近,轉眼一匹大黑馬已是不知從何處急奔而來,到得墨啜赫眼前,才揚蹄嘶叫了一聲,即便四周夜色如墨,可帳前昏暗的火把下,仍是不掩神駿。

墨啜赫已是一個翻身上了馬背,對蘇勒道,“按著早前商量好的,加強戒備,牙帳就交給你了!另點三千jing銳給我!”

墨啜赫的語調沉冷,語氣堅決,蘇勒嘴角翕張了一下,望著他的目光復雜無比,神色幾轉下,最終卻只得了一個稍顯艱澀的“是”字,便是轉身去忙了。

墨啜赫高坐馬背之上,眺望著暗夜之中某個方向,那里有家,有阿皎,是他心之所向,這一刻,他真恨不得肋下生翼,能立時飛回她身邊,可惜……他喉間艱澀地一滾,他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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