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歲將宴

七十一

太極廣場邊的草木被初春的冷風刮得直打顫,本就跌倒在地還沒來得及起身的顧海與蘇子又生生接下百里霜凌空一擊。被震得有些麻木的手在冰冷的石磚上強行支撐住身體,一時間竟似失去了知覺一般。

面前的少年倒也不趁勝追擊,而是向后連退幾步,將手中之劍收回鞘中,接著取出了一直別在兩側腰上如工藝品一般精巧的彎刀。

遠處的姜李憑見了那兩把彎刀,亦像是得了命令,手中指法一變,頓時,原本惆悵婉轉的《苦晝短》便成了充滿異域情調的《胡旋女》。

百里霜踏著那輕快且詭秘的節奏飛速靠近,手中的彎刀如冰棱般散出變幻的光芒,顧海與蘇子齊齊揮劍抵擋,竟也只能堪堪接下一擊,而對方速度之快,卻足以將二人的步調打亂。

蘇子被百里霜逼得節節后退,而顧海卻又被箜篌所生之音刃圍困,二人皆是分身乏術,一時間竟被對手徹底逼入了絕境。

許是今日確實風大,而太極廣場又離梨林不遠,不知不覺間地上竟已落下不少梨花。恰巧一片花瓣被風攜來,在經過顧海身邊的音刃時被生生斬成了兩半,頓時順著劍風被拍到了顧海的臉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心道:“既然這箜篌催生的音刃能斬破梨花,那不就和沼湖中的青玉一樣算是能夠操縱他物?”

“嘿嘿,試試就知道了。”顧海說罷,壞笑著奮力擊開面前的音刃,破出暫時的空缺,將手伸進佩囊里一陣摸索,終于眼前一亮,小聲說到:“有了!”

從佩囊里取出的是先前江行闕留給二人的符紙,他干脆地將其中一張向前丟出,口中大喊道:“破!”身側的音刃,乃至姜李憑方才奏出的音波都頓時被那功效強勁的符紙在一瞬間殺滅,顧海顯然是沒有料到,一臉震驚地看了看面前空蕩蕩的太極廣場,喃喃道:“這么厲害?早知道早點用了。”

不過他心中亦是明白,就算一時占了上風,只要仍未贏下比賽,百里霜與姜李憑便有可能與先前幾次一樣重整旗鼓再展攻勢。

于是顧海一刻也不敢停歇,抓緊了這個難得的空隙干脆地拿佩劍在指尖一劃,血珠頓時便順著切口滴落下來,顧海有些遲鈍地“嗷”了一聲,接著便把另一張符紙向空中一拋,又以指尖之血繪成符文,將修為注入其中,印于符紙之上。

姜李憑雖不知顧海想做什么,可自第一張符篆一出她便已心驚,于是趕忙收了《胡旋女》,轉而開始彈奏縱魂御魄之曲。百里霜見旋律一變,心道不妙,亦回身看去,果然四下竟無一道音刃,于是亦立刻回到姜李憑身前,將兩把彎刀前后交錯,擺開架勢只等顧蘇二人攻去。

“天煞歸天,地煞歸地。兇靈惡煞,各歸原位。”顧海憑著記憶將那日江行闕教給他們的咒語朗朗念出,并以劍尖指向符篆,往姜李憑的方向直直飛去,原只想著做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沒想到咒語方才念完,還未等到符篆靠近對面的二人,那箜篌便如同啞了一般再發不出一點聲響。兩個少年驚喜地對視一眼,只等符篆徹底將對手的法器封印,便開始發起最后的進攻。

這時,一個白衣少女從遠處看臺上翩然而下,落于姜李憑的身前,將其牢牢擋住,接著,僅一揮掌便將那道符篆化成了灰燼。

她拂袖將手背回身后,流動著龐大修為的佩劍沒了那精致的劍穗,從少女的肩膀后露出一截空落落的劍柄。

“掌門,此局勝負已分。”江行闕轉身,面向太極殿的方向,葉鎖瀾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殿前,仍舊是手中一柄拂塵,發間一支銀杏簪。他滿意地看了看場上的四人,接著將拂塵輕輕一揮,籠罩著整個太極廣場的對陣圖上,顧海與蘇子的名字便出現在了下一場對局的名單上。

原本還屏息等待著這場勝負不明的比賽之結果的觀眾席上頓時爆發出無數嘈雜聲響,不僅僅是為顧海與蘇子的取勝而歡呼,更多的則是對這不明所以的結局所發出的質疑。

“真是蠢鈍。”連翹有些不屑地小聲說到,杜衡聽了輕握住她的手,提醒道:“慎言。”接著便涵著絲玩味的笑意繼續看向場上,期待著事情將會如何發展下去。

不知是誰先喊出了一聲不公平,席間要求給出說法的呼聲愈發高漲,可葉鎖瀾卻在宣布完勝負之后便又一次不知所蹤。

江行闕見姜李憑一臉不甘,于是溫柔地安慰道:“你在音律上的天賦極佳,今日不過事出意外,我原也與人打賭他們二人會輸。”她說著指了指一邊仍舊摸不著頭腦的二人,又從掌間化出一朵永開不敗的灑金梅遞給對方:“送給你,憑這個便可入江氏照水書院。”

她說罷便打算離開,自覺不必與那些連方才是何種危急情況都看不出來的觀眾多做解釋。不料才剛轉身,就聽見身后似有何物被重重摔在地上,接著便瞧見那灑金梅一骨碌順著地縫滾到了自己腳邊。

“你憑什么說我和百里霜輸了?”姜李憑不甘地怒視著江行闕的背影,而看臺上起哄的觀眾們見此情形也跟著叫囂起來,有看出了些門道的昆侖弟子一臉無奈地搖著頭,而更多的卻是特地從五峰之外趕來的門外之人。

百里霜顯然更為冷靜,他拽住姜李憑的手腕,試圖把她帶離太極廣場,而對方則毫不領情地一把將其甩開。“先跟我走,我慢慢和你解釋。”金發的少年彎腰拾起地上的灑金梅,把它塞回姜李憑的手心,可那小小的梅花卻又一次被砸在了起伏不平的青磚上。

“你是江氏少主就可以隨意左右勝負了嗎?這昆侖五峰之上可還有公理可言?明明比賽尚未結束,你江大小姐空口一句,他們便贏了?”姜李憑氣得滿臉通紅,拋開了一切師門輩分及家世地位沖著江行闕一陣怒吼。

此時,觀眾們亦像是被那番話點燃了情緒一般齊聲抗議起來,部分弟子實在聽不下去,于是紛紛起身離開,席間霎時只剩下了聲援姜李憑的看客。

“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夏懷若大罵到:“虧我剛剛還夸你厲害,敢在太極廣場上如此目無尊長,我這就讓你知道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她說著便要跳下看臺去場上教訓姜李憑一番,可一只手卻突然將她按回了座位上。

夏懷若回頭一看,竟是白蘞。

“你若此時出手,雖是撒了氣,可這些人定會說你仗勢欺人,倒時給你背鍋的還是行闕。”白蘞說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夏懷若牢牢穩住,不再給她絲毫沖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