螓首蛾眉

第八十二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孟景柯負手立于廊下,武魁和文昌在他身后,恭敬的垂首站著。

有風淡淡吹過,卷起一枚花瓣,孟景柯信手一抄,也不知使了什么功法,就把離他一米遠的的花瓣抄入手中。

他輕輕摩挲著花瓣,細嫩的觸感,讓他不敢使一點力氣。

就像某人一樣。

那般堅強,卻又那般嬌嫩,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可以讓她香消玉殞。

孟景柯道:“文昌,我竟不知,你居然可以瞞著消息不告訴我了。有關秦大小姐和秦府的事情,你還有多少沒告訴我?”

武魁緊張的瞥了文昌一眼,文昌卻眉峰不動,表情很是坦然。

“稟告督主,沒說的就是這些了。”

孟景柯回過身,對他道:“先前秦暄被人下毒,你瞞著沒告訴我,當時忙著三皇子的事情,我也沒有拿這事問你。秦大小姐被禁足在蘭畹苑一個月,你也瞞著沒告訴我。就連她和衛長青有婚約的事情,你也沒有說。”

孟景柯眉目冰冷:“你瞞了秦大小姐這么多事,別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瞞了我許多?”

武魁聽了連忙道:“督主,文昌絕對不敢。”

孟景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敢嗎?原來你們跟著我兢兢業業的辦差,只是因為不敢嗎?”

武魁驚覺自己似乎越描越黑,可是他不善言辭,嘴唇翕動卻不知如何解釋。

文昌道:“督主知道武魁不善言辭,您就別跟他摳字眼兒了。”

孟景柯垂眸不看他:“你善言辭,你來說好了。”

文昌話語一滯,摸了摸鼻子道:“督主知道我不會背叛您,還有什么可解釋的。”

孟景柯冷哼一聲,捏著花瓣坐下道:“所以你就拿我對你的信任,來欺騙我。”

文昌跪了下來:“這事的確是我不對,我愿受處罰。”

孟景柯微微向前傾身:“文昌,麒麟門說起運籌帷幄,沒人比得上你精明冷靜,為何你要做這種即刻就會被戳穿的蠢事?”

文昌抬起頭,目光澄明,似是看透人心:“我也有話想問督主,您為何這般在意秦大小姐的事?”

孟景柯道:“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她曾救過我的命。再加上秦夫人與我母親情誼甚篤,臨終前又有求于我,我發誓要護她一世周全。”

“督主心里真的只是這么想嗎?”

孟景柯眉頭微蹙:“你究竟想說什么?”

文昌道:“您不是問我為何這么做嗎?我只是想求證一下我的猜測,也讓督主看清自己的心意。如今我已經確認了我的想法,督主是不是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孟景柯沉默片刻,揮手道:“你起來吧。”

文昌站起身道:“督主,我曾推過秦大小姐的八字,發現她命格本呈大兇之勢,但卻突然轉運,前途渺渺,吉兇難料,十分詭異。姻緣更是一波三折,撲所迷離。這樣的女子,實非良配。”

孟景柯站起身:“你們下去吧。”

兩人不再多留,轉身離開。行至拐角處,忽聽孟景柯道:“文昌,你去把我書桌上的那本棋譜給吳英送去。”

文昌腳下一個踉蹌,滿面怨憤。

“報復,督主一定是因為我私自推了秦大小姐的八字,對我的報復。”

吳英是孟景柯故交的遺孤,性情孤僻,酷愛下棋。一次孟景柯把文昌帶上去見她,文昌并不了解她的脾氣,對自己的棋藝也十分得意,見她邀約欣然應允,和吳英手談了一盤。

吳英棋逢敵手,興奮異常,一盤下完再一盤,直下了三天三夜才勉強放過文昌。文昌自此談吳英變色,可吳英卻是纏上了他,時不時來找他下棋。

文昌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只是說來慚愧,他打不過吳英。

逃脫無門,只好想辦法躲著。

沒想到孟景柯卻讓他去見吳英,還帶什么勞什子棋譜去。

他這一去還不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文昌頭冒冷汗:“督主也太無情了,我為了他好,他居然把丟給那個棋瘋子。”

武魁道:“好端端的,你推秦大小姐的八字做什么,督主罰你也是應該的。”

文昌白他一眼道:“你一個呆子,懂什么?”

武魁還嘴道:“你聰明,怎么還被罰?”

孟景柯站在廊下,耳聰目明的他聽著兩人伴著嘴慢慢走遠。

“十一。”

一個纖瘦的少年從廊檐上翻下,落在他面前。

孟景柯看著眼前半大的孩子,臉上露出一抹寵溺:“以后不可以躲在房頂上偷聽。”

十一眨眨大眼睛道:“是我先在上面睡覺,你們后來的,怎么能算是我偷聽?”

孟景柯不動如山:“便是這樣,也不可以聽。”

十一“哦”了一聲:“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孟景柯道:“給你個任務。”

十一高興道:“您終于肯給我任務做了,什么任務?”

“以后你負責秦大小姐和她弟弟妹妹的安全,有什么事情,立刻回我,不用跟情報司報備。”

“做保鏢啊。”十一有些失望,但旋即精神一振,問道:“什么時候都可以嗎?您練功的時候也可以嗎?”

孟景柯看著他雀躍的樣子,微笑道:“任何時候都可以。”

十一的笑就染上了眼角:“那我豈不是和武魁和文昌一個待遇了,黑七知道一定氣死了。”

孟景柯裝作沒聽見,囑咐他道:“這是你第一次接任務,麒麟門的規矩你懂的,絕不能出一點差池。”

十一收起笑,恭敬道:“屬下明白,一定竭力完成任務。”

孟景柯點點頭:“你去吧。”

看著十一蹦蹦跳跳的離開,孟景柯低下頭,見手中的花瓣不復剛剛的鮮艷嬌嫩,變得萎靡枯黃。而他那般小心,花瓣上還是出現了一道細細的劃痕。

孟景柯輕嘆一聲,手一松,花瓣掉落在穿堂而過的淺溪中,慢慢飄遠。

文昌的意思他哪里不懂。

只不過自欺欺人,裝糊涂罷了。

喜歡嗎?

孟景柯眼前晃過秦娥傾城傾國的笑顏。

最開始他是真的把她當成個小妹妹,就像外祖家的小表妹那樣。

是什么時候改了心意的?

她被蛇咬的那一剎那?她在老宅被人欺負的那個晚上?她在靈前肅容禱告的那個瞬間?在山上為自己的療傷的時候?

抑或是她去而復返,背起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把她另眼相看,放在心上了?

而所有的感情都疊加在那里,最后在他聽見她有未婚夫的一剎那,伴著濃烈的嫉妒噴薄而出。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過了,那衛長青是個才貌兼備的翩翩少年,家世又好,和她十分相配。

而自己,即便有了站在陽光下的身份,人前顯赫,也還是隱匿在血腥和黑暗中的人罷了。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那不能對人言說的秘密。

文昌覺得秦娥配不上他,實際上是他配不上她呀。

孟景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片決然清明。

就讓他繼續做個默默的護花人好了。

他的感情,她不需要知道,不需要苦惱,不需要尷尬。

只要她幸福,見他時高高興興的喊一聲孟九,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