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夫駕到

第二十四章翻車

第二日,碧空晴朗,晨露已干。

待通報府門外車馬已備好的小丫鬟走遠,駱嫣披了個件七成新的荔枝白盤了石榴花的錦緞斗篷,和玖兒、嫵兒出了院子。

晴芳園的姑娘們陸續到了府門,朱杏茹最后才到。

朱杏茹見到駱嫣,兩片扁翹起,“喲!真是寒酸,小門小戶地出來招搖也不下點血本!”她披著件玫紅錦緞簇花披風,青鸞跟在身邊,一身杏色滾了藍邊的披風,很是扎眼。

駱嫣莞爾一笑,全當沒聽見。其他幾個姑娘聽在耳里,掩嘴竊笑,有好戲瞧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

各院夫人陸續到了。

門前一溜排開十數輛華蓋清漆紅輪車和烏輪平頂車。朱杏茹由青鸞扶著和程夫人、曲嬤嬤上了同一輛車。榮家大夫人武氏眼下泛青,想是昨夜沒有睡好。由寶蝶扶著上了車。榮家三夫人江氏由棲鳳挽著和榮嬌娘同坐一車。孟令梅和李妙云乘了同一輛,程家姐妹一輛。

各府掌事的丫鬟婆子也都紛紛上了烏輪車。

駱家老太太經不起車馬顛簸,今年的丹皮花會便不去了。囑人移幾盆好看的回來,放在翠苑里觀賞。榮麗娘倒是想去,奈何守著未婚夫家的孝期,繁華熱鬧一時與她無緣。

榮家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府前路,街市上行人不時駐足觀望……

駱嫣和駱嬋坐在一處,姐妹多年,第一次坐得這樣近。彼此身上的氣息在鼻息間撩撥,倒生出幾分尷尬。

玖兒和青兒擠在一處,不時掀了車簾往外看,看到稀奇就驚叫一聲。嫵兒和柳兒靠在車門邊,偶爾竊竊幾句。

駱嬋靠在錦墊上,纖指繞著一縷烏發,神情迷醉。昨夜春風一渡,她的心已萌了芽。榮家大奶奶的位置,她已迫不急待了。

駱嫣望著駱嬋,幾次想說榮家大爺不是個好相處的,看著她面上神色,欲言又止。按說現世的自己和榮瑞并無交集,拿什么理由去說服駱嬋?何況她已孤注一擲,奮不顧身了……

一路順暢,車隊不一會便出了街市,上了驛道。

車輪的粼粼聲里夾雜著馬蹄嗒嗒的聲音,駱嫣知道,榮玨來了。

李妙云掀開車簾,見車前一騎駿馬緩緩地行著。馬上的人可不是榮玨嗎!

一襲湖藍素紋錦緞披風,不時飄起,露出褐帶襕衫。頭上的四方髻上挽著一根羊脂白玉簪。在艷陽里,分外清爽俊逸。

李妙云看得呆了,一時張著嘴巴癡癡地盯著榮玨的背影。

孟令梅正想著朱杏茹和程夫人同座一輛車,難道程夫人已屬意于她。她有些心亂,明明知道論樣貌比不過駱家姐妹,論家世比不過朱杏茹和李妙云。兩日來全憑一點清高支撐著她對榮玨的單相思。

她不止一次聽父親提起,榮家四爺的才學實屬少年貢生之中的佼佼,相貌更是一品風流。她一顆懷春的少女心便再無他人,只想一睹榮玨的風采便今生無憾。如今來了,自那日在青石路上驚鴻一見,沒來由地總是自怨自憐,榮玨是她企望不及的……

尋思間她瞥見李妙云癡望的樣子,頓覺奇怪,“看什么呢?”

李妙云一顆心都飛了,哪能聽到她的話。

孟令梅扁著厚唇連問幾聲,得不到回應,急了。身子搶過去擠在車窗前,也望見了榮玨。

李妙云飛走的心被孟令梅這么一搶,方得回來。清淡的眉眼也泛起幾分怒意,“姑娘家這么不沉穩!”

她的語氣悠悠,語意綿綿,孟令梅聽來卻分外刺耳。“你再說一遍!”

李妙云的丫鬟覺出了孟令梅的火氣,趕緊過去替她家小姐解圍,“孟姑娘,我們小姐不是那個意思!”小丫鬟的話還未完,孟令梅一巴掌已扇在她臉上。

一聲脆響在小丫鬟的臉上綻出五指紅印。李妙云再和緩的性子也急了,“你怎么打人?”

“狗奴才,小姐什么意思你怎會知道,你是她肚里的蟲子不成?”孟令梅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抿著厚唇,縮緊下巴,一顆燃燒起來的心再難平熄……

車上的丫鬟都伸手去幫各家的主子,這輛華蓋車重心不穩,又正在一段斜坡路上,竟“轟”地一聲倒向路邊的油菜田里。

原本整齊的車隊這下亂了,一輛輛相繼停了下來,人群中開始嘈雜。

離翻車最近的車上下來程家姐妹,站在路邊驚慌地叫了起來,妹妹程芳槿嚇得臉色慘白,頹在姐姐程芳櫻的懷里站不穩了。

榮玨翻身下馬,清俊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奈煩。“你們先上坐,這里一下便好。”他對程芳櫻說完,指使車隊后跟來的十幾個家丁護院下田拖車。他已搶了一步,去車上抱了孟令梅下來。

程芳櫻有些呆了,她雖是榮玨表妹,卻也不曾來往。此次與榮玨如此近距離地面對,一顆心魂早被勾走,癡望著榮玨輕盈地奔去側翻的馬車。哪里還有心思去管程芳槿,任她萎在地上心神失態。

孟令梅最先被扶了上來,此時厚唇已沒了血色。那油菜田與路邊有些高度,一個翻滾她早驚嚇得失了知覺。程芳櫻上下望了望,見人群都在盯著田里翻車。上前在孟令梅的屁股上踢了兩腳。

這兩日孟令梅在倚芳樓的囂張她早看不過,這次翻車不用想,準是她惹事造成的。

最讓程芳櫻兩腳解氣地是,憑什么要讓玉樹臨風的榮玨表哥去抱她,一身襕衫都見了泥,看在眼里真心疼。

后面烏輪平頂車上急匆匆地跑來幾個婆子,七手八腳地把孟令梅弄上了車,掐人中,捶心口,噴冷水,她的一口失魂氣總算“呃”地一聲倒了上來。

李妙云緩過一口氣才發現自己正在榮玨懷里,趕緊閉上眼睛,一顆心都要醉了。鼻息里全是榮玨身上只可意會無法言表的體香,竟忘了身上的疼。

她是被壓在翻車箱里最底下的人,一頭烏云挽月髻已散了大半,臉上不知是被抓的還是被撞的掛著幾絲血痕。身上的衣裳在眾人驚魂亂抓中被扯了個七七八八。她偎在榮玨懷里一副小鳥依人的表情,在別人眼里卻是鬼見愁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