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緣夢錄

第五章 琴演笛奏真較量

一曲悠揚的竹笛聲遠遠得飄來,在戰場的上空游蕩著。

孟珺桐與白露洲并肩而立,望向笛聲傳來的方向。

柳白聰善音律她倆都是知道的,而且柳白聰的笛子還是師從那位尊貴偉大的洛書大祭司。他不僅可以以音律入夢,更能以音律織夢,在這一輩的柳家弟子中,他是唯一一個將織夢與食夢兩條道都走到如此高度的人。

“這首調子怎么這般的耳熟,”孟珺桐喃喃得說道。

白露洲則是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她也算是愛聽曲兒的人,可是卻如何也聽不出這曲子的出處在哪里:“耳熟嗎?我怎么聽不出來,好像不像是韶華的曲子。”

孟珺桐搖了搖頭:“肯定不是韶華的曲子,可是這曲子來自哪兒呢?”

話還沒說完,孟珺桐突然發現原本懸于楊承武夢媒頭頂的安神香的煙火開始梟梟晃動起來,

哪怕是使用了安神香竟然也沒辦法穩定住夢媒的夢態,這是要醒覺的征兆啊。

孟珺桐見狀連忙探出十指,在空中連連虛撥,一條條靈絲細線飄飄然得纏上楊承武的四肢身體。

“竟然會有這種事,”白露洲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有人居然可以將安神香穩定下的夢媒強行驚夢,關鍵是好像對方什么也沒有做,只不過就是吹了首曲子而已,要知道夢境之中五官聽覺是最弱的,思維的活躍度高,必然會影響夢境中的眼耳鼻舌身意。

可柳白聰偏偏從聽覺這個方向來驚夢,難道說他是發現什么了嘛。

“珺桐,你剛才說這曲子耳熟。你此前隨云珠圣女修習過琴道,是不是在韶華閣中聽過這曲子?”

云珠圣女與洛書祭司是整個韶華城中最尊貴的人物,柳白聰很小時便被洛書祭司相中收為弟子,被帶上凈靈塔,傳授仙夢妙法,以及音律技藝,孟珺桐則是被云珠圣女帶去了韶華閣。

孟珺桐搖了搖頭,在韶華閣中,她確實聽到過許許多多的曲子,加之她超凡的記憶力,只要聽過的曲子,必然是不會忘記,所以她可以肯定,眼下柳白聰所演奏的曲子絕對不是韶華城中的曲目,可是究竟在哪里聽到過這曲子呢,她一時還真的有些想不起來,不是她的記憶力不行,而是印象實在是太淺了。

就在此刻,楊承武靈臺之上懸著的安神香驟然一陣猛烈的搖晃,隨后竟然直接就熄滅了,這是夢媒即將醒覺的征兆,對方的靈魂意識開始蘇醒了,失去了安神香的幫助,那些現實生活中的記憶便不會再受到束縛,曾經遭遇過的一切都會涌上心頭,與夢境之中的場景處處相左,直至將夢境邏輯徹底粉碎,最后驚醒。

孟珺桐再不敢分心去與白露洲聊天,雙指在空中連連撥動,一把有形無質的九弦鳳尾琴在她身前浮現,孟珺桐小小的身子,在那把鳳尾琴前顯得有些突兀。

每每一指彈撥下去,都會有股股的精神力量自琴身涌出,去彌補夢境中出現的漏洞。

楊承武的雙眸此刻已經不再赤紅,他雖然仍然慣性得在陣中沖殺著,朝著燕國軍旗所在的方向沖跑著,可是沸騰的熱血卻是在一點點的平息,他的眼中出現了短暫的迷茫,因為那些現實中的記憶正模模糊糊得進入他的腦海之中。

孟珺桐感知夢境中的一切,她當然也知道楊承武內心深處有關現實的記憶開始復蘇了。

記憶中最深刻的,恐怕便是他們龍溪平原大戰戰敗的結果了,單單是這一點就已經可以摧毀這整個夢境。

只是現在他的夢態還很深,他沒辦法確定到底哪一個是幻覺,哪一個才是真實。

笛聲的節奏依舊輕緩,但是旋律卻似乎在一點點的激揚起來。

楊承武的驚夢已經是不可逆的現實,孟珺桐還沒有想到問題到底出在哪里,那首曲子究竟是什么來頭。

專門用來驚夢擾魂的音律也不是沒有,可柳白聰所演奏的明顯就不是那一類啊。

孟珺桐看了一眼金鼎之中所焚的神香,距離破夢完結只剩下最后一點點余燼,夢境時間線會比真實時間線長一些,不過至多也就是夢內不超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半個時辰,只要在半個時辰之內不被破夢,就算是孟珺桐織夢成功。

楊承武揮刀時的動作已經沒有了此前的渾圓如意,刀鋒運轉時不時得會出現滯澀,要不是這是一個由孟珺桐編織的夢境,換作真實戰場,這時的楊承武的狀態恐怕早就已經被殺死了。

沙場之上,決勝千里,生死一線,每時每刻都要保持全神貫注得投入廝殺。

很多時候,生死就是在一個眨眼,一次吐納,一個恍惚之間就決定了。

楊承武徹底得從戰場狀態退了出來,孟珺桐一次又一次得以戰道入陣曲來激發楊承武的戰意,可是卻始終也沒有起到什么很好的效果。

柳白聰的笛聲依舊輕緩,可孟珺桐那白皙潔凈的額角卻是已經有顆顆細密的汗珠向外溢出。

一直以來在和柳白聰的交鋒過程中占據著各種優勢的孟珺桐,竟然是忽略了柳白聰可從來不是那些普通的同齡人。他是洛書大祭司的親傳弟子,是整個柳氏一族百年來不世出的少年奇才。

做為夢境的編織者,她可以清楚得感受到夢媒楊承武的夢態在以一個非常迅猛得速度降低著,減弱著。

照實在這速度下去,只需要半柱香的時間,楊承武就該徹底醒夢了。

“可惡,”孟珺桐雙手猛得一拍虛空中那把有形無質的九弦鳳尾琴,驟然間鳳尾琴四分五裂,分崩離析,與此同時孟珺桐的手掌上出現了九條深深的血痕。

一邊的白露洲見此大吃一驚連忙喝道:“珺桐,你要做什么!”

孟珺桐哪里會去理會她,根本就不去管那淋漓的鮮血,雙手在胸前快速結印,口中誦出九字真言:“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白露洲已經知道孟珺桐要做什么,當下大場喝斥阻止道:“孟珺桐,你瘋啦,這只是一場比試,你居然動用真言禁術!”

另一邊,遠的柳白聰也是猛得眼瞼一抽,當下停下了繼續吹笛的動作,笛聲消失,他猶豫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孟珺桐會這般的堅決。

望著孟珺桐所在的方向,柳白聰的神情變得異常復雜。

“人間界我必須要去,無論要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去!”孟珺桐的身上驟然迸發出一團橙光,將楊承武所在的那片戰場給完全得包裹了進去,緊接著又一枝安神香在其頭頂上空被點燃,淡淡的香煙冉冉升起。

鎖定下這一場勝局,那接下來的比賽就已經沒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這種方法確實穩住了楊承武當前的夢態深度,至少眼下不再繼續朝著醒夢靠近。

可是從孟珺桐蒼白的面頰上也可以看出,這對于她自身的消耗是非常可怕的。

真言禁術,之所以稱之為禁術,便是因為其本身對于織夢者損耗實在太大,而且此舉也有違織夢這件事本身的初衷。

如果不是遇到不得不強行將夢媒留在夢境中的特殊情況,織夢人是絕對不會用出這一招的,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織夢人都能夠用得出這一招來。

“珺桐,你有沒有想過,你使用真言禁術,家族可以直接裁決你出局,你快放手吧。”白露洲在一旁勸解著,她的年齡比孟珺桐大,知道的事也必然比她更多一些。

“規則之上沒有明令禁止使用真言禁術,憑什么要裁決我!”孟珺桐的臉色不好看,可是語氣卻是異常的強硬。

她生性古靈精怪,不喜章法束縛,在韶華城中也算是個出了名的調皮搗蛋的主,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少女的倔強和執拗同樣是非常讓人頭疼的,就連一些三氏家族中的長輩,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白露洲見勸不動孟珺桐,只得抬頭朝著遠方喊道:“柳白聰,你也由著她胡來嘛!你就是讓她贏了就怎么樣,又不是第一次讓她。”

“誰要他讓我!有能耐就破我真言壁壘,還有不到一柱香,他要能破,便是他的本事,若是破不了,其他事就別多想了!乖乖給我讓道,讓我去人間界!”孟珺桐說話也是絲毫不留情面了。

柳白聰沒有了先前那個失了醉夢香會坐在地上大哭的幼稚模樣,他遙遙得望向白露洲和孟珺桐:“別的我都可以讓,但是你要進人間界,就是不行!孟珺桐……你,你別怪我!”柳白聰說這話,既是堅決又是猶豫著,看得出他也很矛盾,與孟珺桐為難并非他的本意,可是他卻又不得不這么做。

白露洲這會兒也是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這邊一個是不惜一切代價,另一個卻是事在必行,這兩人的決心讓白露洲有些理解不了,只是現在也不是去理解這些的時候,她心中更大的情緒是擔心,這一柱香的時間已經可以讓他們在這個夢境中斗得昏天黑地了。

笛聲再起,在孟珺桐施展的真言壁壘之上,漣漪陣陣,波動不停,而柳白聰演奏的那首曲子也是一連多次變調。

真言禁術的副作用比起孟珺桐想象中要大的多,也比她預想來得更快許多,從她施展禁術到遭受到術法的反噬,僅僅也就過去了不到二十息的功夫。

靈力護罩之上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著,片刻之后,伴隨著咔嚓一聲,孟珺桐直接仰頭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朝后跌坐了過去,好在白露洲在場,及時扶住了她。

與此同時身處織夢臺的孟珺桐本體,嘴角也是有鮮血流溢出來,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頹廢下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