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謠

第四十二章 陰謀

“這把刀的確鋒利無比。”謝惟將拭干凈的彎刀雙手奉還給天祝王,“可是這禮太貴重,謝某收不了。”

天祝王虎目微瞪,他腳下剛剛受過一刀的羔羊正咩咩叫著。

彎刀是權力的象征,謝惟卻看不上,還拿它削了祭祀用的羔羊。

“羊的叫聲真叫人心煩啊。”

天祝王露出些許不耐之色,嘩的一道銀光閃過,小羔羊身首異處,頭顱滾到謝惟的腳邊,怪異的羊瞳正好對著他,有種不祥且邪惡的預示。

謝惟垂眸揖禮,“天祝王息怒。”

天祝王把血刀扔到地上,沉聲道:“本王誠心誠意招賢,你寒了本王的心。”

“承蒙天祝王厚愛,謝某只是個商人,游走于河西廊,知道經商之法,但不懂權術,謝某明白天祝王求賢若渴,也很想替王解憂,只是您要我常留于此為您效力,謝某的確辦不到。”

“說辦不到,你與舜王子走得倒挺近啊。”

“不瞞天祝王,舜王子是謝某老主顧,經常讓謝某帶長安的胭脂水粉,僅此而已。剛才天祝王提及的阿史那柔之事,舜王子是給過一大筆錢,而謝某誤打誤撞。”

他的言辭天衣無縫,天祝王無話可說,甩袖坐到凳上摸兩把胡子,然后看向侍衛影,影不信任謝惟,對著他的時候總是眼白多過眼黑。

謝惟輕聲問:“天祝王不會為難一個商人吧?”

天祝王冷笑,“你真是商人嗎?這幾日走動的地方挺多。”

“都是去交貨的,謝惟身上還有貨單,不信的話天祝王可查驗。”

天祝王伸出手,“那就拿過來吧。”

謝惟懷兜里拿出幾卷帛書,恭敬地交于天祝王,天祝王展開細閱,果真經過與不少達官顯貴的手,看來他們的人對于長安的絲綢、珠寶也癡迷得很。

“哼!”天祝王心有不悅,翻了幾份帛書,忽然看到上頭有慕容舜的手跡,他深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來人,速速將此人扣押!”

“啪”的,天祝王狠狠地將帛書拍在扶手上。

謝惟神色微變,“天祝王,謝某犯了什么罪?”

天祝王陰笑著指指帛書道:“這就是舜王子和人通敵的證據,明日一早我定要稟明可汗,把你也押過去。”

話落,他擺擺手,幾名帶刀侍衛魚貫而入。

謝惟垂首揖禮道:“天祝王,別著急,您仔細看看貨單背面。”

天祝王一聽,把貨單翻了個面,看到上面的朱砂記愣了下。

“這是……”

“這是您之前買去五匹絲綢時落下的朱印,若您以此為證交給可汗,怕也會對您不利,更何況還有尚書、將軍在謝某這里買貨。”

話點到為止,天祝王沒想到被陰了這么一招,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謝惟笑道:“謝某只是個買賣人,賺點利錢糊口,別無所求。天祝王能看得起我,是我福分,只要天祝王想要貨,之后謝某定當盡全力,一切以天祝王為先。”

一聲沒吭的影突然抽長刀,橫揮指向謝惟的咽喉,“油嘴滑舌的奸商,我這就割了你的舌頭!”

話音剛落,影一刀砍去,謝惟沒來得及躲閃,被他劈中肩頭,瞬間鮮血四濺。

天祝王喝道:“住手,本王留他有用!”

影聞聲連忙收刀,沒料后勁太足,他不由往后退了兩步方才站穩。

謝惟臉色慘白,手捂傷處輕晃幾下后竟然暈了過去。

天祝王瞠目,不由起身,“快把他扶下去!小心點,別弄壞了。”

侍衛聞之輕手輕腳地將謝惟帶出堂廬。

繞了大半天沒個結果,天祝王心里窩火。侍衛影見他焦慮不安便獻計道:“王既然用不了此人,干脆把他殺了,以絕后患。”

天祝王拈著胡須皺眉思量著,“謝惟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商人,可他消息如此靈通,定有不少人脈,說不定將來靠他運作能達成所愿。活人價值比死人大,我們得留著他,但是不能讓他太舒服。”

“王,您意下如何?”

天祝王兩手負于身后來回踱步,時而仰首估摸,時而低頭沉思,

“去叫巫師。”

影聽后微怔了會兒,拱手領命。

雨下了一整夜。

初七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地撓著頭,不記得昨晚上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氈廬內空無一人,有兩只狗在她邊上繞來繞去,還湊過來聞聞她的臉。

初七忙不迭地起身走出廬外,此時天已放晴,凈透得如同琉璃,風里還有股露著露水的青草味。

“初七,快把臉洗了。”何安喚她,初七尋聲望去,就看到她從不遠處的山坡里下來,笑靨如花。

所有難過都像是假象,初七還以為昨晚上做了場夢。

“哎呀!”她突然叫了起來,“三郎,不知他怎么樣了,得回城找他。”

何安很篤定地說:“已經收到消息,三郎沒事,讓我們在這里等。”

“早上來過人了嗎?”

初七環顧四處,李商正悠哉悠哉的遛馬,阿嬤趕著一群小羊,真是歲月靜好。

他們半點都不著急,說明謝惟已脫險。初七如釋重負,笑瞇瞇地跑去洗臉,何安低頭嗅嗅她的脖子,說:“你都發臭了,干脆全洗了。”

初七聞下袖子,的確有股怪味兒,可還沒答應就被何安一把拉進帳子里。

兩人解開長發,脫去衣裳,拿大勺往桶里舀水淋頭,何安一邊幫初七沐浴一邊問:“你今年多大了?”

“剛滿十三。”

何安笑了,“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我還在放羊呢,就是那年我認識何安,他是個粟特商人,算錢算得可精了,他說他會帶我回去。”

話說到一半,何安沉默了,初七以為她在哭,擦走流到眼睛里的水,抬起頭瞇眼偷睨,沒想何安像個無事人,開始哼起小曲兒。

初七不解,“安姐姐,你不難過嗎?”

“難過,淚珠兒早就流干了。我猜他死了,沒想成真了,你知道嗎,昨晚上看到戒指時我竟然松了口氣,覺得自己不用再等了。”

初七想了想說:“我也在等我阿爺,他走了,有人說他死了,可我不相信,總覺得他還活著。”

“一個活著的,真正愛你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回來找你。”

初七明白何安的意思,想想也是,這么多年了她沿西線到處問,到處找,沒人有見過阿爺,若阿爺活著的話,早就回來找她了。

初七很難過,水淌到她的眼睛里,像淚。

何安沉默了會兒,突然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了句話:

“姐姐勸你,別跟著謝惟,也別盡信他們的話。”

初七一聽,心被狠揪了下,她側過頭,懵懂地看著何安,有話含在嘴里。

“不好了!”

嘩啦一聲,李商掀翻門簾闖了進來,何安和初七嚇得迅速分開,而后初七意識到自己沒穿衣裳,驚聲尖叫。

李商無暇顧及,“阿嬤聽到馬隊朝這里沖來,你們快收拾東西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