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六百三十六章 結交世家(二)

第六百三十六章結交世家(二)

楊素來回踱了幾步,負手于背后,他的眼中光芒一閃一閃,似乎是在權衡判斷楊玄感的提議,到了最后,他停了下來,看向了楊玄感,沉聲道:“韓擒虎雖然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幾個兄弟還在,其中韓僧壽也曾在為父出征突厥的時候在帳下效過力,只是從那以后就不再為官。..”

“另一個弟弟韓洪是前任的代州總管,此人曾生擒猛虎,是難得的勇士。仁壽元年的時候,達頭可汗再次寇邊,韓洪率軍迎擊,寡不敵眾,最后突圍而出,將士大半戰死。”

“以前曾來過我們家的李靖你還有印象吧,他哥哥李藥王當時也是韓洪的副將,二人都因此役被除名,所以后來這代州總管才落到了李景的頭上。”

“還有就是韓擒虎的兒子韓世諤。此人為父見過,和你年紀相仿,武藝高強,熟讀兵法,有乃父之風,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良將,現在宮中任千牛左右備身。”

“韓家的人目前沒有入朝為官或者鎮邊為將的,但都是將帥之才,你要是跟他們結交,為父倒是不反對。”

楊玄感喃喃地把“韓世諤”這個名字念了好幾遍,然后了頭,示意記下了。

楊素看了看楊玄感,道:“韓擒虎和賀若弼都是標準的鮮卑人,雖然不是柱國家族,但也是胡人軍功集團的一員。正如我們楊家和高家雖不是五姓七望,卻也同樣是漢人的世家大族,一樣的道理。所以你就算跟韓擒虎的兒子韓世諤交往。也要有所保留。這千萬要注意。”

楊玄感奇道:“有所保留怎么能交心呢?要是不能托以生死。那何必還要跟他結交?”

楊素面沉如水,厲聲道:“為父今天正式警告過你,你聽著便是,跟韓家走得太近,就會跟別的漢人世家越走越遠,得不償失!就好比周羅睺,他本人給韓擒虎當面羞辱過,又有這層世家的對立關系。你以為你跟韓世諤關系好了,還可能同時跟周羅睺的兩個兒子交朋友嗎?”

楊玄感知道楊素的有理,是自己考慮不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聲應了聲“是”。

楊素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道:“五姓七望中,兩個李家不必提,你娘的家族里,現在在做官的是鄭善果,前幾年被外放為沂州刺史。在任上素有能名。”

“鄭善果的母親是清河崔氏的女兒,此人事母至孝。在天下士人口中名聲很好,這個人你要想辦法結交,為父也會找機會提拔他入朝當官。”

楊玄感腦中靈光一現:“清河崔氏?不是還有個胖子的老泰山崔弘度嘛!他也在家閑了很多年吧。”

楊素先是笑了起來:“崔家?他們這幾年倒是郁悶得緊。自從崔弘度的妹妹,秦王楊俊的妃子大崔氏因嫉生恨,毒死了秦王楊俊后,整個崔家就倒了霉。崔弘度的侄女,也就是你那好兄弟楊昭的愛妃崔氏,也被打發回了娘家,只差一紙休書。”

“至于崔弘度本人,這些年來是閉門謝客,連原來與他住在一起的各個兄弟,也都分開來住了。此舉就是怕再招來皇帝的嫉恨,惹來滅族之禍。”

“博陵崔氏和我們楊家有許多相似之處,祖訓都規定若是家中嫡長子發達了,其他兄弟需要跟他住在一起,一如你的幾位叔叔都住在我們越國公府上一樣。”

楊玄感了頭,道:“確實很象,這又是因為什么原因呢?”

楊素嘆了口氣,道:“祖輩沒有入朝為官的時候,都是住在農村里,一般整個村都是自己家族的地盤,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血濃于水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即使兄弟間分家了,也是一個大家族,外人也不好隨便欺負這樣的家族。碰到亂世,更可以結寨自保,存活下來。”

“這種習慣一直保持到了有祖先入朝為官,進了城以后,雖然不用象在鄉下時非得住在一起了,但是血緣關系是割不斷的,連陳勝都知道跟朋友們茍富貴,無相忘,更不用自己的親戚了。”

“所以五服以內的親族,如果有條件的話還是可以住在一起,凡事交給自己的親戚辦總比交給下人放心。我們弘農楊氏和博陵崔氏都是習慣兄弟們住在一起,不分家。”

楊玄感終于明白了為何自己的幾個叔叔明明有官職,還要住在越國公府上,現在知道了這個是祖訓,表情上也一下子釋然了。

楊素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崔家確實可以結交,但你要把握好這個度。現在先皇駕崩,也許新皇對崔弘度的妹妹大崔妃下毒毒死秦王楊俊之事,不會象以前先皇那樣追究不放了。”

“甚至你那好兄弟楊昭的崔妃,也許都可以想辦法讓她回歸東宮,如果你做成了這事,那就是對崔家的大恩情,將來他們一定會幫你的。”

楊玄感哈哈一笑:“父親,您可是不知道胖子有多喜歡那個崔妃呢,就是上次跟他見面,也一直在不停地要是崔妃回來就好了,弄得孩兒都一直想見見這個崔妃是何許人也,能把胖子迷得這么神魂顛倒。”

楊素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崔家的事情暫時放一邊,現在為父想問你的是楊昭的事,萬一將來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你跟他的關系如何相處?”

楊玄感的心里“格登”一下,楊素這話揭開了他內心深處的一塊傷疤,自從幾年前跟王世充正式結盟,為未來做準備后,他一直不敢,或者不愿面對這個問題,許多次在深夜里輾轉反側,想到這個問題時卻總是戛然而止,不敢深入下去。

楊素看著楊玄感那閃爍的眼神和低垂的腦袋,知道他根本對這件事情沒有做好準備。嘆了口氣。道:“人生有時候必須要做一些艱難的選擇。不能完全由自己的感情和喜好,來決定自己的行為。就象你上次和王世充一起殺楊勇,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但是為了整個家族,這樣的事不得不做。”

楊玄感象是被火燙到了一樣,幾乎要跳了起來,他搖著頭,雙手揮舞著。嘴里不停地道:“不,胖子不是楊勇,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楊素直視著楊玄感的雙眼,向前緊逼了一步,沉聲道:“你不愿意去想不代表著你真的可以不用面對了,其實你最清楚,很可能會有那么一天,當初讓你結交楊昭是為了互相傳遞消息,為父也沒想到你們居然能有這么深的感情,這幾年來為父每天都在想這件事究竟要如何處理。玄感。切不可因私情誤大事啊!”

楊玄感頹然地坐在了石頭上,喃喃地道:“究竟該怎么辦?父親。上次向楊勇下手孩兒已經不忍了,還要靠王世充來當這個惡人,要真換成是胖子,孩兒真的狠不起這個心,您別逼我了。”

楊素搖了搖頭,也在楊玄感身邊坐下,輕輕地道:“玄感,為父知道你暫時不愿意考慮這個問題,現在為父也不逼你表態,不過此事你一定要心里有數,將來真要到那天,你必須要作出決斷的時候,為父希望你能把家庭利益置于個人友誼之上。”

楊玄感想到了自己的那些親兄弟姐妹,想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叔叔們,想到了雄闊海和借福這樣的家人,又看到了楊素雪白的須發和臉上的皺紋,他的眼神變得一下子堅定起來,咬了咬嘴唇,了頭,道:“孩兒到時候知道該怎么做,在這之前,會減少與楊昭的來往。”

楊素拍了拍楊玄感的肩頭,道:“反正你回京后很可能就要外派去擔任刺史了,楊昭也是要入主東宮,以后你們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現在楊廣順利登位,也不需要你再和楊昭傳遞消息,以后盡量不要再和楊昭交往太過密切,有意無意間若是泄露出一些事情,那可是滅族之禍。”

楊玄感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谷中的光線變得陰暗起來,而遠處的營地里,則升起了火光。

楊玄感轉頭對著楊素道:“父親今天的教誨,孩兒都記下了,現在我們要回大營嗎?”

楊素站起了身,把剛才一直放在石頭上的頭盔重新戴好,語重心長地對著楊玄感道:“今天的話,都是為父的肺腑之言。為父也了解到了許多你的真實想法,非常!,以后我們父子再這樣談話的機會可能不會太多,你是我們楊家的嫡長子,以后一定要撐起整個家族,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楊玄感心中一酸,今天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父親強大的外表下,那一顆孤獨老人的心,他正色道:“孩兒會一生謹記的。結交世家的事情,以后您就放心交給孩兒吧,如果有需要父親幫忙的,孩兒一定會及時向您求助。”

二人邊走邊聊,話題改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閑雜之事,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大營之中,還沒到中軍帥帳,就聽到有一個中軍衛士過來道:“啟稟楊元帥,楊義臣將軍下午的時候過來找您,一直呆在帥帳之中,現在還在那里候著。”

楊素和楊玄感相視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對著楊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營帳吧,本帥去見見楊將軍,明天一早要出發,今天晚上早休息。”

二人大事既已議定,便起身邊走邊聊,話題也改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閑雜之事,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大營之中,還沒到中軍帥帳,就聽到有一個中軍衛士過來道:“啟稟楊元帥,楊義臣將軍下午的時候過來找您,一直呆在帥帳之中,現在還在那里候著。”

楊素和楊玄感相視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對著楊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營帳吧,本帥去見見楊將軍,明天一早要出發,今天晚上早休息。”

楊玄感跟楊素拱手道別后,徑直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剛一掀帳幕。卻發現里面已經坐了三個人。

其中一人正是雄闊海。而其他兩人則都是三十多歲。軍將打扮,面色都有些發紅,而眉宇間英氣十足,模樣倒是有六七分相似,看起來象是一對兄弟。

三人見楊玄感入帳后,全都站起了身。那兩個陌生人向著楊玄感行起了禮,兩人起身后楊玄感才發現他們都身長八尺有余,端地是兩個赳赳武夫。心下頓時生出了幾分好感,也連忙回了個軍禮。

雄闊海笑著指了指二人,對楊玄感道:“楊將軍,這二位都是周羅睺周老將軍的公子,這位是大公子周仲隱,現在魚將軍帳下任職。”

站在左手邊的那位留了三綹長須,個頭稍高的大漢笑道:“卑職一向聽楊將軍神勇蓋世,天下無敵,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這次能借平定楊諒謀反的機會結識楊將軍,實在是三生有幸。”

楊玄感心頭暗喜。剛才還和楊素談論著要結交周羅睺,這會兒他的兩個兒子就主動送上門來。于是連忙道:“玄感一向景仰周老將軍得緊,將門虎子果然名不虛傳,一看二位周將軍,就知道是難得的良將。”

右手邊的那位個頭稍矮,臉上留著絡腮胡子,接過了話頭,他不等雄闊海開口,就先自我介紹起來:“末將乃是周仲安,現在在張須陀張將軍的軍中擔任旅帥,楊將軍不會嫌棄我們兩個官職低微吧,趕我們出帳吧。”

楊玄感哈哈一笑:“周將軍哪里的話,玄感這官職一大半是靠了父帥的功勞,跟著沾光罷了,怎么比得上兩位真刀真槍的在軍隊里打拼!?能有緣結識二位,三生有幸,哪會計較官職這些無聊的東西呢。”

周仲隱聞言大喜,道:“久聞楊將軍在大興的時候就禮賢下士,喜歡結交英雄豪杰和世家子弟,今天一見,所言非虛,看來我兄弟二人是來對了。”

楊玄感笑著上前兩步,道:“咱們都是軍人,不必那么多繁文褥節,坐下來聊!”

四人便在這帳內坐了下來,行軍打仗時帳蓬都做得簡陋,楊玄感雖然位居上柱國,卻也只有兩丈見方的一個帳蓬,地上鋪了些行軍毯子蓋住草地,并沒有在家時的那些桌椅,楊玄感進帳前三人是席地而坐,現在楊玄感也跟著坐在了大帳當中,四人就這么開始聊了起來。

周仲隱道:“楊將軍,依你看來,此戰過后,我軍還需要多久才能徹底平定這次楊諒的叛亂?”

楊玄感道:“楊諒主力已滅,唯一可以依賴的天險,也就是這霍州雀鼠谷也被我軍攻破。接下來他只能困守晉陽,坐等滅亡罷了,依玄感看來,二十天內,楊諒必敗無疑。”

周仲安道:“可是他手下畢竟還有蕭摩訶這樣的勇將,就不能拼死一搏,創造奇跡嗎?”

楊玄感知道在周家兄弟這些南朝人眼里,蕭摩訶是神一樣的勇將,一如他們父親的地位,如果輕易地把蕭摩訶貶得一錢不值,只怕會惹惱他們,影響以后進一步的交往。

想及于此,楊玄感微微一笑,道:“蕭摩訶固然是傳奇的猛將,玄感也是聽著他的故事習武從軍的。實不相瞞,這次出征平叛,除了希望盡早獲勝外,玄感作為一員武將,心愿有二。”

“一是希望能和楊諒手下號稱精銳的龍騎護衛一較高下,二是夢想能和蕭摩訶在兩軍陣前單打獨斗,即使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人生無憾了。”

周仲隱聽到這里,了頭,笑道:“楊將軍果然是熱血男兒啊,當為我等為將者之楷模,仲隱不及也。”

周仲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與期待,道:“可惜楊將軍還是失望了,雖然第一個愿望得以實現,可是跟蕭老將軍的一戰,卻怕是此生再無此機會了。”

楊玄感臉色微微一變,道:“這話怎么?難道楊諒不會派他作最后一搏嗎?”

周仲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恨聲道:“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蕭老將軍遇人不淑,碰上楊諒這樣的豬頭,算是他人生的不幸。”

楊玄感故作驚訝地問道:“玄感一直也對楊諒一直沒派蕭摩訶出戰感到不解,難道這中間有什么內幕嗎?”

周仲隱嘆了口氣,道:“楊將軍有所不知,那楊諒對蕭老將軍一直不是非常信任。蕭老將軍曾經建議楊諒派他回江南招兵買馬,起事響應,可是這廝卻害怕蕭老將軍回了江南后要自立,于是一直不肯放人。”

“等到楊諒正式起兵后,他又怕蕭老將軍心懷怨恨,臨陣倒戈,于是也不讓蕭老將軍掌兵,所以仲安才會蕭老將軍是遇人不淑呢。”

楊玄感對這些情況早已經掌握,但是沒想到周氏兄弟也知道此中內情,心中暗地吃了一驚,問道:“請問二位將軍對此事又是從何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