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女成凰

第033章 指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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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僅在腦海里閃過,便令她遍體發寒,但謝陵又不敢置信,若按前世的軌跡來看,此時的候景應還在高歡手下替著爾朱榮做事,享受著殲滅葛榮俘獲來的幾十萬軍隊的榮耀,此時北魏又是峰火狼煙,群雄逐鹿,以候景的貪婪野心,不在北魏建功立業而到南梁來卷腥風血雨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謝陵心中疑贖,但終歸此時不是細思這些的時候,她轉眸看向那胡床上所躺著謝含蘊,趕緊大步跨過去,將謝含蘊攬身抱起,右手觸及其后腦勺,竟是摸到溫熱的鮮血一片。

“阿姐——”

心如巨石般下沉,她低喚了一聲,又趕緊去探謝含蘊的鼻息,待感覺到有氣息流出,那如墜冰窯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

“大娘子——”

門已是大敞開,兩道人影一前一后疾奔了進來,正是秋實和王昀。

“發生什么事了?”王昀見謝含蘊昏睡不醒,亦是臉色大變,大步跨過來問。

謝陵只顧著為謝含蘊包扎傷口,根本無瑕回他,秋實慚愧又害怕的跪了下來,哭道:“對不起,郎君,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大娘子,你再三叮囑,可我們還是……”

“凌夜呢?”謝陵打斷問。

就在這時,屋頂瓦片再次傳來“轟”的一聲鈍響,又一道人影破瓦而入,降了下來,正是凌夜。

凌夜一見謝陵抱著謝含蘊,便也明白了什么,立時單膝跪地:“抱歉,郎君,凌夜來遲了。”

“何事受阻,讓你此刻才來?”謝陵問。

凌夜便答道:“遇到了兩名青衣刺客,且身手極為狡捷,意在阻止凌夜進入此暖閣。”

他話音才落下,暖閣之外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和歡聲笑語,謝陵心下惕然,忙將謝含蘊交到了凌夜手中,吩咐道:“速帶我阿姐離開,從角門出,別讓任何人看見!”

凌夜臉色微變,似未料到謝陵還信他,轉瞬又立即頷首道了聲是,謝陵又將地上的一件男人衣袍拾起,披在謝含蘊身上,完完全全將其裹在其中,這才放心交給凌夜,令他帶著從暖閣后方迅速奔了出去。

幾乎是凌夜一走,那門前便有好個人影走了過來,為首的便是朱氏與那位中書令蔡樽的夫人,后面跟著的不只朱張氏,陸顧氏,還有好幾位世家夫人也尾隨其后。

“聽說此處乃是太子殿下與那尼姑慧如釋解經義的地方呢!太子幼年讀書也常來此地,想來這其中定有妙處……”

蔡溫氏的話才說一半,便嘎然而止,因她眼前出了兩個人:王昀與謝陵。

兩人皆是名門貴族子弟,故而即便不事雕琢,也給人一種“縝密以栗,濕潤而澤”的君子之魅力,自晉以來,瑯琊王氏便是門閥貴族之首,哪怕如今勢衰不如從前,然其世代簪纓的影響力依舊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

見到王昀,蔡溫氏臉上的笑容便滯了一滯,即便她不認識謝陵,可瑯琊王六郎的名聲已是傳遍了整個建康城,這少年哪一次乘車效游不是擲果盈車,滿載而歸,若說這建康城中,不認識王昀的還真是沒幾個。

“不知王六郎在此地,倒是打擾了。”蔡溫氏僵著臉笑了一笑。

一旁的朱氏也驚訝出聲:“咦,阿陵,你怎在此地?這不是太子殿下的讀書之處嗎?”

朱氏這一喚,蔡溫氏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看向了謝陵,暗忖道:謝陵?這就是陳郡謝家的謝五郎謝陵?就是那個用雷將董世子與夏候洪劈死了的謝陵嗎?

“我倒想問問,你明知這是太子殿下的讀書之處,那么你又為何來此處?”

謝陵目光冷淡,問話間竟有一種好似上位者的威壓之氣凜在其間,令得那朱氏身子一僵,蔡溫氏也似凍著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跟在她們身后的幾位夫人也似看出什么端倪,看好戲般的蠢蠢欲動起來。

“我,自然是與幾位夫人在這顧山上閑逛至此,因與你阿姐她們走散,這會兒也正是在尋她們。”

“阿姐再怎么閑逛,也不會來此太子殿下曾經住過的紅豆庵,母親倒是會尋,竟尋得此處,莫不是事先早有預料?”

朱氏臉色一沉,這邊王昀也忍不住喝了一句:“謝大夫人,你是何故如此歹毒,欲害我表妹?”

朱氏嚇了一跳,眸中亦欲現慌色,又趕緊裝了一幅委屈的模樣道:“王六郎君何出此言?阿蘊是我的女兒,我身為她的母親,怎么會害她?這般誅心之言,恕妾不能承受,還希望王六郎君給個說法!”

“我剛剛只說謝大夫人欲害我表妹,可沒有說這位表妹就是阿蘊,我瑯琊王家嫁出去的女兒又不止一個,謝大夫人又是何故如此緊張?”

王昀目露揶揄和冷笑,朱氏被噎得“你——”了一聲,窘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唏噓聲,不知誰家夫人嘆了句:“原來謝大夫人帶我們來此觀景,是另有隱情啊!”

“不是聽說謝大夫人待繼子繼女視如己出,比自己親生女兒還要悉心體貼嗎?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是啊!不會真如王六郎君所言,謝大夫人這是在……”

聽著這些碎語,朱氏頓時也羞愧得臉色一陣赤一陣白,謝陵便緊盯向了她,心中自是百般不解:倘若長姐真的受辱,你帶著這眾多夫人來此作見證,雖毀掉了長姐的閨譽,但你作為母親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明知不可為,卻非要如此愚蠢的妄為,你究竟又能得到什么?

朱氏一時無所適從,也有些不安的躁動起來,便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陣的尖叫喧鬧,似從那香山寺后方陣陣傳出,一陣跌過,一陣又起,原本莊嚴肅穆的佛塔寧靜之地竟似鍋中滾油般沸騰起來。

謝陵記得那方向正是她之前向老僧探問那兇手的寺院,這才記起老僧被殺之事,又向那寺院的方向走了去,王昀與秋實接連跟上。

幾人到達寺院中時,果就見寺院之中已聚滿了人,塔廟之前立著幾名身著袈裟的高僧,正對著那地上一卷幃席上所平躺著的尸首念著超度的經文。

差不多念了兩刻鐘的經文之后,其中一名高僧才面露悲戚的說了句:“寧遠大師圓寂。”

“不,師傅,師傅他是被人所殺,幾位師伯,師叔,你們一定要為我們師傅作主,定要讓那兇手給師傅償命!”一名小僧跪在了那幃席旁,抱著寧遠大師的尸身痛哭。

“阿彌佗佛,出家人慈悲為懷,怎能說出此等讓人償命的話來。”

“那師傅就這么白白讓人殺了嗎?”

那老僧閉了眼,似極為難,只道:“自有律法來公正。”

本朝律法雖從來都是緩于皇族,而急于庶民,可是梁帝待和尚卻是很不一般,前世蕭正則再怎么欺壓良民胡作非為,梁武帝都不管不問,可就因為一則殺害和尚的事件,梁帝便判了他流放之罪,后蕭正則在流徙嶺南的途中病亡。

這老僧雖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自有律法公正,可實際上也不過是想借梁帝之手來處置兇手罷了。

對這位老僧之死,謝陵到底心存著一分愧疚,便走出人群,來到那寧遠大師的尸首前拜了一拜,正欲揭開那緯幕去檢查他的致命之傷時,孰料那痛哭流涕的小僧竟指著她,喊道:“是他!就是他,是他殺了師傅!”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嘩然,幾名高僧的神情也是倏然一變,便連王昀也駭懼的愣在了當場。

可容百人的寺院中頓時如圈了數百只雀兒般嘈嘈切切個不停。

“喲,這里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是死了人?本宮似乎聽到了兇手兩個字。”

這聲音一傳來,好幾名高僧都齊齊低頭,誦念了一聲:“阿彌佗佛。”,眾人就見,正是那永興公主手中把玩著團扇,帶著幾名侍婢向這邊走了過來。

永興公主的目光落在謝陵身上時,起初也是一愕,旋即便盛滿了疑贖,轉瞬誚笑問:“這不是陳郡謝家的謝五郎君嗎?他也會殺人?而且殺的還是和尚?”

如是殺一般的人也就罷了,高門子弟,刑不上大夫,律法曲解自有家族庇佑,可若是殺和尚就不一樣了,那是連大梁天子也不能忍的死罪。

“敢殺和尚,那可是大逆不道,會死人的?”永興公主依舊誚笑,再次走到她面前,伸手又欲撫在她臉上,“瞧這張臉,多俊俏,死了多可惜啊!要不要求本公主幫幫忙?”

“這倒不必,即便這香山寺中臥虎藏龍,我也有辦法自救,有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謝陵這話一說完,又有一道聲線傳了來:“發生了什么事?”

這聲音一起,人群立時如潮涌般退開,自覺的讓出一條道路,讓來人走到了寺院門前。

來人正是太子蕭統。

蕭統目光掃視一周后,很快也落在了她身上,不免顯出擔憂,又看向那院前所站的幾名高僧。

“圓通大師,到底何事?”

“阿彌佗佛,貧僧見過太子殿下,也正好可請太子殿下來斷一斷這一樁案,我師弟寧遠身中一箭圓寂,這邊的小僧侶指認這位謝五郎君乃是殺我師弟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