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嫡宮

236 永別(朝朝君不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余嘉如今太消瘦了,又有些日子沒有見過孩子們,晟哥兒看著余嘉,沒有像以前那么親昵的上前去喊爹爹。

余嘉笑容和煦的彎腰看向晟哥兒,“怎么了,不認識爹爹了?”

林玉安不想余嘉傷心,把想要往許媽媽身后躲的晟哥兒拉了過來。

“這是爹爹,你躲什么?”

余嘉的眼神微閃,晟哥兒直愣愣的望著他,目光里還有些生疏。

林玉安不由的覺得心累,這樣下去,孩子們只怕都要不認識爹娘了,余嘉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想那時候兩個孩子總在身邊,余嘉每天回來都要陪孩子們玩一會兒,那時候晟哥兒和姝姐兒比起她更親近余嘉。

“好了,外面還冷,許媽媽把孩子們帶回去吧。”

沒有等林玉安開口,余嘉就讓許媽媽把孩子們都帶回去了,晟哥兒就生氣了,對著余嘉大叫,“我不喜歡你!”

說完轉身就跑了,林玉安瞠目結舌,不知道這孩子怎么會變成這樣,是跟著誰學的,還是僅僅因為余嘉不讓他們在外面玩耍。

余嘉反應鎮定,可眼底的那一閃而過的憂傷卻無法掩飾,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底。

“這孩子多大點啊,也不知道像誰!”

林玉安安撫著余嘉,聲音里故意夾雜了幾分笑意。

許媽媽顯然也很驚訝,看見追上去的陳娘子,心里有些不悅。

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年紀這么小,一個不知事的小孩子,哪里去學的這些話,現在就敢頂撞父親了,以后指不定還會做出什么事來。

回了南園許媽媽就把陳娘子和鐘娘子叫了出啦,兩個人也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可是她們也不知道晟哥兒是在哪兒學的這些話的,還沒有等許媽媽開口,兩個人就跪了下來。

“老姐姐啊,我們是真的不知道哥兒是去哪里學得這些話,若是我教唆的,我情愿天打五雷轟,死于非命啊!”

這樣的毒誓不可謂不毒辣了,許媽媽的目光在她們兩個的臉上掃過,在如同刀鋒般鋒利的目光下,兩個人也沒有半點畏懼,這讓許媽媽稍稍放心下來。

她其實也不想懷疑陳娘子和鐘娘子的,這兩人都是她親自物色的,也是打聽過人品的,想來兩個人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不由的就想到了平安的乳娘。

平安的乳娘鄒氏本就有些手腳不干凈,之前月詩蘭月小娘去了的時候,林玉安就想把她換掉的,只是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這事兒也就拖到了現在。

想到鄒娘子平日里帶著平安和晟哥兒姝姐兒一處玩,許媽媽的臉色就越發的凝重了。

這樣下去,就是一顆耗子屎,壞了一鍋湯。

平安本就不是王妃所出,若是被鄒娘子教壞了,只怕以后容易出事兒,好在現在平安還小,這事兒還不至于發展到那么壞的地步。

只是這鄒娘子如何也不能留了。

院子里,余嘉看著被風吹的颯颯作響的南竹林,示意林玉安在身旁來,指了墻邊的那一叢,“你瞧,這叢竹子是我三歲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說愿我以后如這叢竹子,節節高,越來越好,臨風不倒。”

聽著余嘉的話,林玉安仿佛能看到那時候,余嘉看著那叢小竹苗的模樣,不由的就勾起唇角。

余嘉忽然就咳嗽起來,林玉安被嚇了一跳,忙轉身幫他拍背順氣,又擔心他是不是冷著了,伸手去探她懷里的手爐,還暖和著啊,余嘉見她擔心,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不必擔心。

可那雙杏花眼眸里,淚水卻盈滿眼眶。

“丫頭別哭……我不會離開你的,你看,那幾株你親手種的薔薇還沒有開花,等它開花了,我也還在你身邊呢”,他的神情忽然就有些慌亂起來,想要緊緊抱住眼前的人卻無能為力,他牽了牽嘴角,“朝露清風,萬里星辰都是我,你不要想我,我一直都在……別怕,別怕。”

“余嘉,再陪我說說話好不好,余嘉啊!”林玉安不可抑制的低喊起來,余嘉覺得心痛如絞,想笑,血卻從嘴角涓涓流下,看著眼前雙眸通紅,唇瓣微微顫抖的林玉安,余嘉笑著去拉她的手,“傻丫頭,去幫我拿筆墨,我想寫點東西。”

林玉安用力的點著頭,望著看起來格外疲憊,越來越虛弱的余嘉,哽咽著道:“你等等我,別睡,別睡啊。”余嘉閉了閉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疲憊的笑,林玉安轉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淡淡綠影中。

余嘉的目光在少女的背影中漸漸渙散,搭在美人靠上的手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無力的落下。

煙火散盡,曲終人散。

魑風的眼淚奪眶而出,“世子!”

這個稱呼是他剛跟著余嘉就一直喊著的,在他心里,余嘉一直是記憶中那個世子,是他的知己,亦友亦主的人。

身后響起嘩啦啦東西落地的聲音,魑風伏在余嘉的身旁眼淚決堤。

林玉安的神情卻平靜了下來,她走上前,輕輕的喊了一聲:“余嘉,我們回家吧。”

說完就彎腰去抱余嘉,余嘉已經輕得她都能不費力的抱起來了,他身上還有淡淡的梅枝香氣,像初見的時候一樣的香氣,只是那時候他靜靜的坐在畫舫的美人靠旁,目光幽深,如今他累了,睡著了。

林玉安麻木的感覺不到一絲的難過,是啊,余嘉只是累了,只是想在春光了小憩一會兒。

許媽媽等人都得了消息趕了過來,看見林玉安站在亭子里,目光呆滯的抱著余嘉,余嘉手腳都已經軟了,沒有一點生氣。

許媽媽大驚,吩咐周巧兒和南雨去把兩人分開。

林玉安的看著余嘉被拉開,她這才失聲痛哭起來,那樣的聲音,像是瀕臨死亡的野獸,讓人聽著都心中發寒。

許媽媽擔心她的身體,上前抱著林玉安,抬手一記手刀,人就軟軟的倒在了她的懷里。

余嘉是王爺,靈堂設在已經竣工的靖南王府。

京城的氣氛格外的沉重了,先是皇帝,再后來是王爺接連逝世,整個京城都一片縞素,俯視整個京城,在雪已經化了一半了,可京城的天卻并不明媚。

因為皇帝和王爺逝世,是國葬國喪,京城一律不許大肆操辦紅白喜事,本來應該活潑燦爛的季節,卻死氣沉沉,讓人覺得很是沉悶。

許媽媽帶著晟哥兒一個人去了正房,屋里靜悄悄的,晟哥兒小小的腦袋四周張望,感覺屋子里壓抑的氣氛,“爹爹,娘親他們怎么不說話?”

他小聲的問著許媽媽,許媽媽低聲對他道:“娘親在睡覺,別出聲。”

晟哥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小腦袋,貓身往屋里去。

屋子里拉著簾子,只有月亮窗的天光透過多寶閣的架子淡淡的灑在地上。

穿過屏風的一瞬間,許媽媽倒吸了一口氣。

林玉安披頭散發的坐在床沿,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看著有些駭人。

“南雨去哪兒?”回過神來的許媽媽微怒的問道。

林玉安沒有一點反應,門被推開,南雨端著大紅色海棠花描金托盤進來,“許媽媽,你怎么過來了?”

許媽媽微怒,做奴才的,這種時候就沒有把主子一個人就在屋里的道理,南雨如今在正屋這邊都做了管事丫鬟,怎么還掌不好輕重緩急。

“南雨,你手上端的什么?”

許媽媽不想影響林玉安的心情,按捺住了想要訓斥她的沖動。

南雨愣了愣,低頭看著托盤上白瓷浮紋的蓮花碗,“這個是太醫過來開的安神藥,王妃心神不寧,太醫說要開藥調理。”

許媽媽點頭,親自接了藥碗,已經放溫了,看來南雨剛才不在屋里就是去拿藥去了。

想到這里,許媽媽心里的氣消了大半,拿銀針試了試,她才走到林玉安的身前。

“王妃,喝藥了。”

林玉安遲緩的抬起頭,眼睛因為哭過有些腫脹,這一段日子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整個人顯得很憔悴。

“餓了。”

林玉安呆呆的說了這么兩個字就不說話了,接過藥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聽她說餓了,許媽媽就讓南雨去拿著吃的來。

晟哥兒有些怯生生的走上前去,瑟縮的喊了一聲:“母親。”

林玉安沒有理會他,仿佛就沒有看見兒子一樣,許媽媽心里咯噔一聲,上前去,伏在床沿,“王妃,你怎么了,這是晟哥兒啊!”

林玉安仿若未聞,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晟哥兒見母親不理他,登時就大哭起來。

“拉出去,打死。”

林玉安的聲音不帶半分感情,許媽媽神色大變,“王妃,這是晟哥兒,您的親生兒子啊!”

林玉安卻依舊不理會一旁哭聲震天的晟哥兒,許媽媽心道這是不是病了,感覺有些魔障了似的。

不過轉念一想,余嘉剛離開她,或許她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不想理會外界的一切吧,也許明天就好了,不管如何,只要她現在還能吃能喝就行。

她本想著過來問一聲,晟哥兒是王爺的嫡長子,要不要去靈前,可林玉安現在這樣子,只怕也管不了這么多了。

她想了想,晟哥兒還是應該去靈前,以后晟哥兒就是王爺王位的順位第一繼承人,以后王府總要他來撐起的,現在晟哥兒已經一歲多了,是該在人前多露面的。

榮國公聽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余昊也得了消息正趕回來,父子倆在國公府門前碰了面,隨即讓人把這件事傳進了宮。

宮中大喪,太子的長子九歲,太子妃生性懦弱,不是可以在朝廷上叱詫風云的人,誰來繼承大統,就成了大家爭執不休的源頭,

身為皇帝的皇叔的余嘉病故,倒沒有掀起什么大浪,只是讓宮里宮外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了而已。

這個時候,朝廷里忽然掀起一陣主張立齊慕北為新皇的浪潮,且聲音一陣大過一陣。

而此時身為靖南王妃的林玉安卻一直沒有出來見人,對外只是聲稱靖南王妃病了,體力不支,晟哥兒則由許媽媽帶著,在靈前給來吊唁的人回禮。

晟哥兒不過才一歲,就生的玉面俊俏,見過的人都說長得像余嘉,說到這里,又不免覺得感傷落淚。

阮凌音聽到余嘉病故的消息后,感覺心里的那點嫉妒和生氣都煙消云散了,她想了想,還是去了南園。

林玉安躺在床上,聽聞阮凌音過來了,也無動于衷。

“嫂嫂,你這是怎么了?”阮凌音在南雨端過來的軟凳上坐下,目光帶著幾分真切的關心。

林玉安目光總算落到了她的身上,可眼神卻是空洞的。

南雨對于林玉安的這個反應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嘆了一口氣,“王妃近來都是這樣的。”

阮凌音心下不由多了幾分動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羨慕林玉安和余嘉的伉儷情深,還是余嘉生前對林玉安的各種好。

只覺得心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淡淡的。

遠在金陵的魏氏和王庭珍知道了這件事的時候,王庭珍險些當場暈過去。

都知道,余嘉就是林玉安的天,如果沒有余嘉,林玉安的日子指不定成了什么樣子,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余嘉的求娶,林玉安很有可能就是嫁給汪澤做妾,或者名譽被毀,送進庵堂為尼。

如今乍然聽聞余嘉逝世,眾人都有種措手不及的慌張感。

王庭珍當即就決定要回京,魏氏什么也沒有說,帶著王萱蓉,第二日就跟著王庭珍上了船。

王萱薇如今神志還有些不清,身上也還有病根,魏氏決定先把她留在金陵,等京城里的事完了,再看看王萱薇該怎么辦。

說起王萱薇,魏氏也很是頭疼。

兩個女兒是她的一大心病,她嘆了一口氣,還是上了去京城的船。

冰雪消融的理解,又春雨連綿,河水漲潮,船走得比馬車快多了,不過五六日的時間,王庭珍一行人就到了天津衛,改走陸路,兩日就到了京城。

在城門處,就能感覺到整座城的死氣沉沉。

家家都不敢張燈結彩,絲毫看不出一點新年剛過的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