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郡郡都便是西原城，此地不比幽西那夏季炎熱干燥冬季又溫和多雨的氣候，一年四季氣候都差不多，是不可多得的最為宜居之地之一。也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氣候，西原樹木長青，花卉種類繁多還絕大多數都只能存活于西原，蟲魚鳥獸亦然。

西原是西部最重要的要塞之一，過往商旅大都從此處往東走，加之幽西邊界綿延千里的汪洋大海，無數商船于海上來往，更是免不了從西原過，當然也有商人會在西原唯一的碼頭的走水路，只是那碼頭靠海的水域實在是不大，船只若是大了，恐怕是停不了又開不走罷了。這樣的西原，時常得見異族人，商販行人絡繹不絕。

然而，此刻，李湘站在西原最大的祥和客棧天字間窗戶前，只能看見遠處在焚燒藥草的士兵和一邊巡邏一邊挨家挨戶分送湯藥的護衛，除此之外，就只有幾片泛黃的落葉被風卷起，飄了幾圈又搖搖晃晃落下去，再等到下一陣風來，再飛得更遠一些。

莫說人了，就是街頭巷尾的貓貓狗狗都沒了，枝頭倒是依舊如縣志所載那般郁郁蔥蔥，可連半只鳥雀都不見，唯二能聽到的啼鳴是烏鴉和禿鷲。

短短半月，西原成了一座空城，被灰色籠罩，處處彌漫著死氣。

收回目光，李湘關上窗戶，坐回桌前，八仙桌上攤開的縣志和這半個月來有記載的死傷的人數放在一起，格外觸目驚心。

早有幾個月前那場疫病的成功治愈和早已傳到各地的藥方在前，又有朝廷迅速下放的御醫和送來的藥材在后，西原郡都居然還是在半個月內死了五萬人，而郡都攏共不過三十萬本地人！整個西原郡，被確診的超過五十萬人，已經死掉了二十萬人了。

這遠比她想象的要嚴峻，御醫早就到了，也在這事兒傳回京都城時就有人在按照之前疫病的方子在熬藥了，可好像并沒有什么用，那張方子，能治好幾個月前的那場由雪災間接導致的疫病，卻不能治好這次的。

天災之下，無人例外。

這是李湘到西原的第三天，就已經有些后悔了，如果她不去北地，慕容瑾會不會早就到西原了？那么，會不會這件事不會在出現六千人死亡之后才上報，會不會控制得再再早一點兒就沒有那么多人死亡，會不會因為有皇子和身懷皇長孫的王妃在西原，太醫院會更盡心盡力一些？

可惜，沒有人有機會知道了。

來之前，她懷疑過這是人禍，可這太駭人了，如果非要跟人禍扯上關系，那也只能是有人欲借天災成事，但如今這時候，除非能保證自己不會被傳染，誰犯得著這么為禍四方？若真是人禍，說不定也是轉機，萬一能有可用的方子呢？

李湘倒了杯水喝，這才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想什么呢，哪來那么多人禍，好歹西原也是大郡，一直都是朝廷直接管轄，當地的司軍府和守備府都是當地有名的百年家族，頗受百姓愛戴，政績斐然。若真是人禍，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人，恐怕得跟司軍府和守備府脫不了干系，這種時候，追責還不用急，救人才是關鍵。

默默合上縣志和名冊，李湘看著桌子上的糕點沒有半分食欲，掙扎了一瞬，還是伸手去拿了一塊兒，還沒喂進嘴里，就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

“王妃娘娘，我是周拾，三日之期已到，前來請最后一回脈。”

李湘放下糕點，擦了擦手，過去開門，“有勞，請。”

她么出去，周拾也沒進來，就在門口，李湘伸了只手出去，站著讓周拾診了脈。

“娘娘平安無虞，大可放心了，即日起，王妃娘娘便可在客棧內隨意走動了，只是后院除外，那邊時常有人進出，還是有些危險的。”周拾終于是松了口氣，大概是操勞過度，臉色有些泛白，話里話外倒是都輕松了不少。

李湘也松了口氣，雖然她不覺自己運氣能背到那個地步，但是現在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御醫他們研究了一陣兒，發現這個疫病沾染上的前三天有些人可能沒有任何癥狀，故而，他們一行人一到地方就在屋子里關了這么三天。城中百姓也差不多是因為這么個緣由，只是他們更多的是為了防止彼此傳染，這才被勒令閉門不得出。

“姐姐！”蕭明月在旁邊的花盆旁邊聽了一會兒，長長松了口氣，看著周先生走了，就出來了。

蕭明月清減了一些，原本的嬰兒肥散了不少，整個人是愈發明艷奪目了，哪怕是素衣也難掩姝色。

李湘恍然意識到，如今是六月底了，蕭明月的二八生辰就在這幾日了。

“明月。”李湘把人迎進門，倒了茶。

“姐姐，殿下終于把你接過來了，我們可擔心壞了呢！”蕭明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李湘，忍不住抱怨道：“莊子上的丫鬟都不會照顧的么？姐姐這六個月的身子了，怎么不見豐腴呢？”

“可能都胖在肚子上了呢！”

“那也不好！”想都沒想就皺了眉，蕭明月看她父親有些小妾就是胎大難產才殞身的，甚至于是一尸兩命的，可這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李湘斂了笑，佯嘆了口氣，“打趣幾句你還當真了？也不全是胖肚子上了，你摸摸這胳膊上的肉，只是看起來不明顯而已。”

說著，抓了蕭明月的手，看她沒什么拒絕的意思，這才放在自己胳膊上，“你試試？”

蕭明月沒好意思動手動腳，飛快縮了手，臉紅了一片。

“其實那兒都胖了，除了臉，加之胖的不算過分，所以，看起來好像并沒有什么變化。”李湘笑了笑，是真的，當然，到底是胖還是腫，得生了才知道。

蕭明月默默又打量了一番，勉強相信了，還要再說什么，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還不止是幾個人，不是京話，倒是官話之中，摻雜了幾句不太能聽清楚的話。

“姐姐，你先坐著，我去看一眼。”蕭明月不等李湘發話，自己就過去了，慢慢拉了個縫隙看了一眼，又立馬關上門回來，“沒什么人，不用管他們，姐姐我們繼續，剛才說到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