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個月的功夫，西原的疫病居然就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真的是御醫醫術精湛外加年初得來的經驗還是別的什么……
李湘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努力不往這里面想，怎么可能呢，慕容瑾要是想瞞天過海，怎么可能把破綻露在明處？至少，至少他去北地不該讓任何人發現，更何況是站了東宮那隊的李家，哪怕她嫁了慕容瑾，這也不會改變什么的。
是的，如果慕容瑾真的有對那個位置有想法，當初就不會離京，直接把她有孕的事情送進宮里，亦或是在離京之際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里想辦法受個傷，他都可以在京都城滯留多時。
還有，年初到離京之前的那些事里，東宮和嘉明帝必然是知情的，如果慕容瑾有異心，親兄弟親父子又如何，該容不下的，依舊容不下才對。
不知不覺中，手心濕了一塊，李湘慢慢冷靜下來，從自己那些荒誕又無禮的猜測中醒過來，聽著耳邊的軟語，捻了帕子慢慢擦著手。
富察文茵和吳詩虞還在說著什么，可她并不能聽進去，從左耳進了立刻就能從右耳出去，明明就在耳邊，又遠得不像話，完全不知道她們到底在說什么，過了一會兒才漸漸恢復意識，恰好聽見最后一句——守備府和司軍府作東籌備宴席，特意為襄七王府洗塵，帖子已經遞到了。
抬頭，卻撞上慕容瑾的目光，飽含關切與深意，一時間，她只覺仿佛方才自己那些不良猜測都被洞悉了，說不出的窘迫和不自在瞬間席卷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僵著了。
“洗塵就免了，到西原這么久了，哪用得著洗塵，好意我們心領了。秋日涼爽，倒不如有空請他們來王府賞菊，花園里新種的菊花是綠色的，從允城弄來的種子，這邊不多見。”慕容瑾淡淡的說道，寬袖一垂，落在膝蓋上。
“那文……文茵就去拒了他們的帖子罷……”李湘看向慕容瑾，瞪了一眼，桌子下，自己的手忽然被抓住，抓得死死的，那絕不可能是富察文茵和吳詩虞。
她掙不開，也不知道慕容瑾又怎么了，勉勉強強把話說完，還得順著慕容瑾的話把他的話剖開一層，慢慢開口道：“昨兒見到那菊花到含苞了，這、這賞花宴也該籌備起來了……”
李湘話都說不順了，暗暗用力，卻無異于蜉蝣撼樹，自己弄得都要面紅耳赤了，而對面那人卻八風不動、穩如磐石，再看旁邊一無所知的富察文茵和吳詩虞，李湘動了動指頭，惡向膽邊生，前日里新染的指甲一點一點印進了肉里。
再抬眼，對面的慕容瑾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甚至還能附和幾句富察文茵的話，用另一只手喝口茶，而李湘卻是指甲都要酸了。
終于等到富察文茵和吳詩虞要走了，李湘迫不及待要去送她們，卻被慕容瑾輕飄飄一句“王妃身子不便”摁在了原地。
她們出去了，而桌子前的兩個人還是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四目相對，李湘想打人。
剛要說什么，大白天占人便宜的慕容瑾直接把手從桌子底下拉出來了，兩只手，越過桌子側面，落在桌面上。
白皙的指間是點點汗漬，整只手都被一只大手攥著，大魚際那兒隱隱有幾個指甲印，而做了壞事的指頭卻已經縮回去了。
看著兩只交握繾綣的手，李湘想剁一只去，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拉開視線，沖對面那臉不紅心不跳的人開口道：“殿下，能松了么？”
慕容瑾瞥了一眼，略一思索，鄭重其事道：“不能。”
李湘：“……”
掙也掙不開，說也沒有用，李湘頭一回知道這君子還有撒潑耍無賴的本事，實在是嘆為觀止，一時間被氣懵了，實在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當著兩個側妃的面，跟她拉拉扯扯的，這是怎么個意思？當然，沒有兩個側妃在也不行！
氣人的那個表面八風不動，可另一只手涼的不像話，從胳膊到指尖都不知道怎么動了，跟裹著別人手的那只也差不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瑾終于松了手，再看小王妃那大概是想直接打他出去的灼灼目光，頂著一身不自在繼續坐著不動彈。
最后，還是李湘熬不住，幽幽道：“殿下，時候不早了……”
慕容瑾：“嗯。”
李湘：“……真的不早了。”
慕容瑾：“所以，可是要傳膳？”
李湘：“……”不，她不餓，她吃不下。
慕容瑾：“不知王妃介意不介意——”
李湘：“介意！”
慕容瑾莞爾，道：“好，那就留宿羨仙院。”
李湘：“！！！！！！”
李湘：“殿下，還是傳膳罷……”
慕容瑾看著差不多是落荒而逃的小王妃，蜷了一下指頭，不動聲色彎了下嘴角，那抹笑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周拾說這孩子還能保住，那就保，她的孩子，可以留。
只是，留下這個孩子了，她什么時候才能多看他一眼？因為這個孩子多看一眼也好啊。
遲到的蒼涼襲上心頭，慕容瑾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八個月了，她對他，跟新婚那日沒什么兩樣。
坦白也好，陪伴也罷，她不是看不見，只是根本不在意，甚至只是覺得煩而已。
不過這有什么干系，八個月而言，八個月不行就八年，反正他不死，她就得留在他身邊，視若無睹也好，可有可無也罷，都可以。
長吁一口氣，慕容瑾結束了兀自安慰，細細打量了一番羨仙院。
整個王府都是按照京都城那邊弄的擺設，這是她這里不一樣，未必有多像京都城的襄七王府，倒是更像相府里她的居所，只是，好像并沒有人發現。
外間傳來聲響，慕容瑾收回目光，換了個地方坐，等著丫鬟上菜。
終于，落荒而逃的小王妃回來了，臉上沒了方才的不自在，已經能面色如常吃飯了，甚至還主動給他布菜了。
布菜，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