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謀妝

217 人心險惡

京中的局勢變化讓所有人都沒想到。

先是七年前水災舊案突然浮出水面,左相魏堅被擒,牽連朝臣無數,緊接著禹王和康王大鬧云香居,與北戎朝陽公主之間的糾葛引發騷亂,這兩件事情引起的嘩然還未平復,京中就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了成百上千人,他們四處散播消息,稱他們是殷家舊部,說當年殷家被滅乃是冤殺,先帝長子安王也是枉死,而真正殺死先帝的另有其人。

而后不到一個時辰,太祖親封的十數世襲勛爵,還有不知什么時候涌入京中的文人大儒,連同朝中數名武將聯手敲響盛京青龍鐘,當沉重而且徹耳的鐘聲響徹整個盛京之時,那十數勛爵手中握有當年殷家乃是被冤殺之證據的事情,也隨之傳遍天下。

京城之內立時戒嚴,京畿衛守住京中各大出口封閉城門,不準進出,而京城百姓也沸騰起來。

當年殷家被滅之時,多少人不敢相信守護大周數百年的殷家會叛國通敵、弒殺先帝,只因當時正德帝鐵血鎮壓,又有殷相親筆手書的通敵密函為證,所以此事才會草草終結,就算有想替殷家鳴不平的人也尋不到任何理由,不得不按奈下來,可是如今當年之事出現轉機,殷家被滅乃是冤案,此事瞬間捅破了天。

特別當象征上呈于天的青龍鐘被敲響,那渾厚卻又嘹亮的聲音傳遍京城每個角落之后,此事再也瞞不住。

無數人想起當年殷相在時,為大周所做的一切,再想起殷家被大火焚燒之后,在漫天銀白素裹之下。上百具壘砌起來讓人心寒的焦黑尸體,想起這半年來,朝中官員死的死傷的傷,不斷有當年與殷家之事有關的人出事,也不斷傳出殷家冤魂索命的消息,所有人心中都涌起憤慨之情,紛紛涌到正陽門前。齊聲吶喊要正德帝重審當年殷家之案。還殷家一個公道。

正陽門外不遠處的茶樓里,薛柔坐在樓上靠窗的位置,而在他身旁。則是身著玄青色螭龍錦袍的狄煥。

兩人原本約好今日是在鴻臚館中見面,可是臨到薛柔準備出發前,狄煥身邊的下人卻直接將她接來了這里,此時阿衍和芹言都站的遠遠的。兩人將樓上全部包了下來,整個樓上除了薛柔和狄煥以外。再無他人。

薛柔看著不遠處涌動的人群,神色間滿是漠然,“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看這大周百姓原來從來沒有忘記過殷家。”狄煥幽幽道。

薛柔聞言卻是冷哼一聲,像是被刺中了心中最隱秘的晦暗。眼中再沒有半絲暖意。

當年她身死之后化作游魂,在這京中盤桓了數年,看清了人世百態。也看清了人性的不堪。

她親眼看到當年祖父提攜過的官員,為了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站出來污蔑殷家。親眼看到那些曾經受過殷家恩惠,曾經對祖父感恩戴德的人一個個背棄殷家,她親眼看到祖父用盡一生想要守護的百姓,唾罵他厭棄他,恨不得將已死的殷家眾人再次鞭尸

那長寧坡上,亂墳崗中,從沒有人想起過,被拋棄在那里的一百余具尸骨,是守護了大周數百年的殷家之人,也從沒有人想過,殷家曾經對大周所做的一切。

薛柔看著不遠處的正陽門前,那些站于人群最前方,已經年過五、六十的老人。

他們中有勛爵之人,有殷貴人家,更多的還是平民百姓。他們滿臉憤慨,神情悲憤,已經略顯渾濁的眼中有羞惱,有后悔,更有被欺騙被蒙蔽的憤怒,他們明明已經蒼老,后背卻挺得筆直,他們雙眼通紅口中不斷替殷家鳴冤,要求正德帝重審殷家舊案,還天下人一個真相。

可是誰又能知道,就在二十年前,也就是這些口口聲聲替殷家討求公道的人,只因為一封所謂的通敵密函,只憑著滿腔熱血便不分青紅皂白就定了殷家的罪,在殷家被滅之后,這些人處處為難與殷家有關的人,甚至協助官府捉拿曾與殷家有舊的那些朝臣和商人。

若不是因為他們的推波助瀾,殷家怎會一世英名盡毀,若不是因為他們助紂為虐,那些原本與殷家有關的人又怎會幾乎死絕甚至牽連了無數無辜之人慘死。

薛柔聽著人群中不斷爆發的吶喊,冷笑出聲。

“他們的確是沒有忘了殷家,哪怕殷家已經滅絕,他們仍舊要用殷家來成為他們自私貪婪的借口,他們想要借此次理所應當的抹去他們心中那微弱的歉疚,更想要得到榮陽王和殷肇暗曾經在暗地里許給他們的錦繡前程”

狄煥聞言神色微閃,面上卻沉默下來,他又何嘗不知道薛柔話中意思。

若是這些人真想替殷家平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有無數機會動手,而不是眼睜睜的看著殷家遺臭萬年,如今他們如此作為,不過是因為正德帝的強勢讓他們感到了威脅,而榮陽王又對他們許下了讓他們拒絕不了的榮華而已。

薛柔感受著狄煥明顯身上明顯溢出的沉寂,抿抿嘴不再出聲,片刻后,她才再次開口道:“王爺今日避開容十三邀我前來,不是說有什么東西要給我”

狄煥點點頭,轉身朝著阿衍喚了一聲,不過一小會兒,阿衍便帶著一包東西走了過來,他將東西放在狄煥手邊后,這才退了下去,而狄煥卻沒打開那包袱,而是直接推到了薛柔身前。

“這是什么”薛柔皺眉。

狄煥只是淡淡道:“是很重要的東西,你打開來看看。”

薛柔抿抿嘴,她伸手將包袱打開,卻發現里面是個不大的木盒子,盒子上面刻著一只十分肥碩的小鳥,那小鳥展翅欲飛,只是卻像是身形太重又跌下來的模樣,上面的刻痕凌亂而稚嫩,顯然刻這圖樣的人手藝并不高超,而在盒子表面的刻痕之上,還殘留著一些早已經干涸的暗紅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