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人家

第448章 還魂(三更求月票)

剛才一番對峙下來,郭守業悲憤不已。

他舉起雙手高聲道:“人在做,天在看!我閨女不是妖孽,誰也別想誣陷她!那些害她的人要遭報應的!”

聲音傳遍整個場地,落在每一個人耳中。

人們都同情地看著臺上那個老漢。

西北角落一個戴斗笠的漢子聽了郭守業的話,走到兩個小叫花身邊——他盯了他們很久了——對他們說了幾句話,給了他們五兩銀子,把一個包袱塞到其中一人手上,朝高臺上指了指。

兩個小叫花大喜,接過包袱,就往高臺入口擠過去。

高臺上,楊大人冷笑道:“口說無憑。郭織女師尊何在?”

郭大全回道:“大人,我們要知道是誰,早說了;就是不知道,才不敢撒謊欺騙各位大人。”

沈億三道:“可見教導郭姑娘的定是一位高人。”

嚴紀鵬等人一齊附和。

楊大人譏諷道:“高人?難不成是神仙?”

郭大全心想我小妹可不就是遇見神仙了嘛!

可是他不敢說,這個時候,就算真神仙也會被誣陷成妖孽的。

雙方遂再次爭執起來。

郭大有沒有參與,他惦記小妹性命,心急如焚。

他來到慈恩面前,磕頭道:“請大師救救我小妹。”

韓希夷聽后醒悟,急忙也道:“對!先救人要緊。大師可能替郭姑娘還魂?”

慈恩點點頭,扶起他們,道:“放心。”

然后,他走向正中央的遮陽棚。

眾人見了,忙停止爭執,都緊張地盯著他。

普渡更是望著師傅的背影發怔,似乎不信他能還魂。

慈恩大師來到清啞軀體旁,取下脖子上懸掛的佛珠,往空中一拋一扯——

清啞只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拽下來,撲向地面。

她嚇一跳。本能地叫了一聲“哎喲”!

卻沒有砸在地上疼痛的感覺,只是身上有些酸軟。

——咦,她有了感觸了!

她手撐著地面,直起上身。茫然地看向四周。

眾人大喜,都道:“還魂了!”

郭家父子、韓希夷都急切想要過去看她。

楊大人大喝道:“站住!”

因命侍衛們上前攔住他們,不許雙方接觸。

他對王大人道:“大人,不可讓他們接觸,以免串通口供。”

王大人覺得有理。道:“你等不可靠近郭織女。”

郭守業還能怎樣?

只好隔著侍衛眼巴巴地看著閨女。

臺下,方初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果然,老和尚給了他驚喜。

他決定,以后把五橋觀音廟當家廟一樣供奉。

遮陽棚下,慈恩對清啞慈祥地笑了,嘴巴癟癟的。

清啞也對他笑了,輕聲道:“謝謝大師。”

慈恩將那串佛珠套在她脖子上,溫聲道:“這個給你。今日之事,皆有因果,姑娘切莫要心懷怨憤。老衲雖是佛門中人。卻對兩句道家箴言深為認同,‘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注釋)。望姑娘今后以百姓之利為先,自然逢兇化吉。”

清啞卻不知那兩句話,因問“什么意思?”

慈恩也不解釋,只道:“姑娘之前就是這樣行事的。”

清啞想,等以后再問人吧。

她低頭看看那串佛珠,想總不能就這樣掛在脖子上,人看著也不像,便取了下來。一圈一圈套在手腕上,套了有四五圈。

套好了,自己舉到眼前端詳——

珠子上面還雕刻的有字呢,可是她一個也不認得。

一顆顆紫黑的木珠。襯得她皓腕如玉,精致非常。

而且赤日下又折騰這半天,她卻絲毫不疲累,反覺神清氣爽。

這肯定是好東西,她想。

她便俯身對老和尚磕了個頭,再次道:“多謝大師!”

慈恩忙扶她起來。

王大人見慈恩把佛珠給了清啞。已露出驚訝的神色;再聽他說“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禁陷入沉思。

韓希夷則激動道:“慈恩大師之言精辟!那些在暗中下手的鬼魅魍魎才是真正的妖孽!他們藏著齷齪念頭,卻不敢示人,所以找出名目來陷害郭姑娘。”

他故意大聲說話,臺上臺下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謝天護聽見了。

他縮著脖子躲在人后,生恐別人認出、指點他。

茶樓內,謝吟月也聽見了。

她將望遠鏡丟在地上,渾身輕顫。

這個老和尚是從哪來的?

不管哪來的,都是方初找來的無疑。

謝吟月從未像眼下這般仇恨郭清啞。

恨得她心都腫了,輕輕一觸便疼痛不已。

為什么那么多人都幫郭清啞?

明明她就是妖孽附體啊!

百姓們也聽見了,本來他們還對清啞心存畏懼,此時見各地來的和尚都證實清啞不是妖孽,便深信韓希夷所說,她是被人陷害的。

大家便一齊鼓噪起來。

眾侍衛在高臺上大聲呼喝,才止住騷亂。

王大人警告地看了韓希夷一眼,不許他再煽動民眾。

韓希夷忙低下頭。

楊大人卻沒留心這一幕。

他見慈恩幫清啞還魂了,心急夏織造,便看向普渡。

普渡明白他意思,尷尬羞愧地低下頭——

他,只能驅魂,不能幫人還魂!

楊大人見此情形,也覺打臉。

好在王大人開口了,請慈恩為夏織造還魂。

慈恩便走過來,只一揮手,夏織造便醒了。

可是,他卻沒有享受到清啞的待遇,別說贈佛珠,慈恩弄醒他后,根本沒理會他,就走到一旁,站住,閉上眼睛,老僧入定。

清啞走到普渡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普渡也坦然無懼地回看她,神色堅定。

清啞忍不住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有和尚都知道這句話。大師怎么看?”

普渡聽后,堅定的神情崩裂,面現掙扎,但當他的目光觸及清啞手腕上的佛珠時,怒氣升起,堅決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清啞點點頭,道:“我不該執著,該放下。”

便走到一旁,再不同他爭執。

普渡仿佛被打了一耳光,老臉紫漲——

他一個修行高深的和尚放不下執念,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卻能坦然面對,不糾結眼前遭際,不是打他臉是什么!

凈虛等人嘆息不已。

(注釋: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出自《道德經》第七章。意思是圣人行事不汲汲爭先,先人而后己,將自己放在最后,結果反而處處占先;總是將自己置身度外,結果反而能保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