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像

那位嬤嬤,謝箏只見過一回。

當日壽陽公主請蕭嫻與她進宮去,長安公主得了信,氣沖沖趕過來時,身邊跟著的就是那嬤嬤。

謝箏彼時的心思都在蕭嫻身上,蕭嫻佯裝摔倒,她也跟著摔了,迫不及待想脫身,免得叫那兩位神仙打架給連累了。

因而那位嬤嬤的模樣,謝箏只瞥見了一眼,并沒有特特關心過。

那副畫像,謝箏覺得眼熟,卻一直沒有想起來,這會兒提起了長安公主的駙馬,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大漢魁梧,虎背熊腰,模樣也很粗獷。

那位嬤嬤也是身材健碩,個頭雖然一般,但腰圓肩寬,一個人都有兩個蕭嫻那般大,往那兒一站,她的影子都把長安公主給蓋住了。

謝箏皺著眉頭道:“那日在宮里見過,姓什么,我倒是不知。”

陸毓衍淺淺頷首。

他進宮去看陸培靜時,也遇見過長安公主幾次,對她身邊的宮女嬤嬤們的樣子,多少有些印象。

聽謝箏提了,略一沉思,陸毓衍道:“你說的大概是梁嬤嬤,這事兒我們回去再說。”

謝箏眸子一轉,四周的官員們彼此交頭接耳,正在說著林駙馬的意外,倒是沒人注意他們兩人的動作,但到底不方便談論那雨夜大漢的事情,謝箏點了點頭,松開了陸毓衍的衣袖。

曹致墨打開了文書,看了一眼交給了陸毓衍。

陸毓衍接過來看,上頭寫著林駙馬墜馬身亡,其余的訊息并不多。

這也是京里發訃告的常理,更多的細節之處,只有等回了京城才會知道。

胡寅背著手,連連嘆著可惜:“我當時進京趕考,曾有幸見過駙馬爺的丹青,當真是絕妙無比,沒想到,英年早逝!”

曹致墨淡淡看了胡寅一眼,并沒有接茬,做了一個“請”:“陸巡按,我們里面說話。”

陸毓衍回了一禮,跟著曹致墨往衙門里頭走。

經過胡寅身邊時,余光瞥見胡同知眼底的冷漠和不屑,陸毓衍心底透亮。

陳如師說得不錯,胡寅對曹致墨是打心眼里不喜歡。

“曹大人,”陸毓衍開口問道,“我聽人說過,曹大人還在念書時,曾聽過林駙馬的祖父翰林大人授課?”

曹致墨倒是沒想到陸毓衍會提起來,嘆聲道:“是,翰林大人來給我們講過幾次。”

“不知曹大人認得駙馬爺嗎?”陸毓衍又問。

“那年,他還不是駙馬,”曹致墨感慨極了,“相較于出色的畫技,文章就少了些靈氣,林翰林有一回指點他文章,語氣嚴苛,我正好聽見。后來,我也看過那篇文章,其實挺不錯的,我在他那個年紀時,只怕還沒有他的功底,只不過都叫那一手丹青給掩蓋了。”

曹致墨苦笑著搖了搖頭。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有一項太過閃耀奪目,讓旁人提起他時就記住,也就意味著他其他的方面都被掩蓋,甚至成了所謂的短處。

一如林駙馬這個人。

他是駙馬,因而他只能屈居在公主的光芒之下。

曹致墨想,若非如此,當年的那個少年人,如今大約也已經金榜題名,在何處為官吧。

人生之際遇,當真是誰也想不到的。

曹致墨的聲音不輕不重,謝箏只依稀聽見了幾個詞,大抵能曉得他在說什么,突然聽得一聲哼笑,她暗悄悄循聲望去,果不其然,是胡寅。

陸毓衍進了書房,大案上已經疊了厚厚的案卷。

“曹大人,”陸毓衍簡單看了眼,“那毛家孫媳害死祖父的案卷,可在里頭了?”

曹致墨走上來,從案卷里抽出一冊,道:“就是這份。”

陸毓衍道:“我先看這個案子吧,聽說刑部批文下來了,時間也緊。”

曹致墨的臉上并沒有絲毫意外或者不滿,反倒是很平靜,道:“陸巡按說得是,時間確實不多,我就在對側書房里,大人若是有什么疑問,只管使人來叫我。”

陸毓衍應下。

謝箏送曹致墨對去,回頭關上了門,笑道:“他倒是鎮定。”

“看來胡寅昨日的拜訪,并沒有瞞過他。”陸毓衍坐下,仔細看起了案卷。

謝箏也抽了一份案卷看,只是上頭的內容并沒有辦法讓她沉下心來,她滿腦子都是林駙馬的墜馬身亡。

這真是意外,還是其中另有因由?

因著段立鈞和秦駿,圣上對林駙馬都極為不滿,更別說是長安公主了。

公主性子驕,叫百姓們看了笑話,又有壽陽公主的火上澆油,哪怕淑妃娘娘勸著寬慰著,她心里也肯定憋著氣。

更讓謝箏介懷的是,鎮江城里的那個大漢,與長安公主身邊的嬤嬤到底有沒有關系?

她很想快些回京,去弄清楚這些。

只是,在回京之前,他們必須先辦完太平府的事情。

謝箏支著腮幫子,抬眸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他看著案卷,眉頭微微擰著,極為認真。

似是在思量著什么,陸毓衍的唇抿了抿。

謝箏的視線落在那雙薄唇上,突得想起那微微發涼的溫度,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眸子,直到陸毓衍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么?”謝箏茫然看著陸毓衍。

陸毓衍剛發現謝箏走神了,她的樣子有些呆,卻也十分可愛,他眼底不禁添了幾分笑意,道:“去請曹大人過來。”

謝箏應下,起身去了。

曹致墨自是很快就來了:“陸巡按想問什么?”

陸毓衍指著案卷,道:“曹大人與衙役們到毛家時的狀況,請大人再仔細與我說一遍。”

曹致墨說的,與案卷上寫的基本一致。

毛老爺的屋子里有濃濃的藥味,毛家人說,他病了有些時日了。

伺候人的活計,從前在大宅子時,都是丫鬟婆子們做的,自打搬進了這小院子,根本住不下這么多人手,病床前伺候的成了兒子、孫子,煎藥倒是有廚娘,但毛老爺不喜歡外人,端藥和伺候三餐,就是媳婦和兒媳婦。

曹致墨搖了搖頭,道:“有錢人的心思,總是叫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