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仙記

132 前生故舊

五萬年前,自己以一己之力挽救眉昆界的蒼生于水火之中?

這劇情她聽的耳熟呢,之前,她經過了九星連珠陣那事之后,她夢中神魂離體回到凌霄宗那會兒,也聽見大家是這么贊頌他們九個人的!

說實話,她聽完了沒什么感覺。

當年,她去當那九星連珠陣的陣門之一,自然是為了拯救蒼生的,但是更多的是情勢所逼,大勢所趨,不得不做的無奈吧!

即便到了最后,她更多的,內心想到的是她自己的親人、朋友和她凌霄宗的師長師姐們。

天下蒼生,她想了,不過很少!

所以,“蒼生”沒有對她歌功頌德或者沒有讓她享永世香火這事,她覺得沒什么重要的!

灝恒就算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于她連意來說不過是完全不記得的前世的過眼云煙。

想以此激起她的怒意,壓根不可能!

“……”灝恒一時間,被連意噎的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他整個人放松下來,重新坐回他的“龍椅”之上,語調又恢復了之前的不緊不慢。

“連意,你可別這么死鴨子嘴硬!”轉世的連意,還是那么的我行我素,又特立獨行!

死鴨子嘴硬的性子當然也沒變!

灝恒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里有懷念,有唏噓,更多了一絲之前一直沒有的坦誠。

他目光望著連意,卻仿佛越過了她,看到了那個亙古而久遠的靈魂。

幾萬年的光陰,他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那會兒遇見你的時候,你就是像如今這樣討厭我!”當然,他也很討厭她!

“我是蒼淼界修士,我所在的素鈦門是蒼淼界最厲害的宗門!”他們鈦素門,可是有飛升的祖師的祖師的!

“當時的飛升通道猶在,和飛升通道連接在一處的是聯結九界的界廊。”

那會兒,只要到了元嬰期,就能承受界廊的搖擺之力,穿過界廊,游歷各界,根本不需要等到化神之后。

“廣眉界是這天下最大,最好的修煉圣地,我們九界也一直以廣眉界為首,去廣眉界游歷修煉是我們其他界域的修士最喜歡的事!”

灝恒聲音整個低沉下來,說不出的空曠遼遠。

連意皺皺眉,九界相連這事,今日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灝恒仿佛看出了連意的疑惑,解釋了一句:“這整個浩瀚的虛空之中,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仙界,它統管著我們修仙界域。下層是浩渺的星空,我們這一塊星域包含著我們九界,被稱之為廣眉星域。”

而廣眉界以星域為名,足可見當年的輝煌成就!

“以廣眉界為首的這九界,傳說是星空之下,最好的,靈氣最充沛的星域!”

灝恒突然笑了:“那一年,我來的時候,遇到了點兒危機,受了重傷,被藍皮救了。”他們宗門發生了內亂,他是被師父拼死送出來的。

走的時候,師父說了,千百年間都不要回來了。

他倉皇逃竄到廣眉界,終于支持不住,界廊對他造成的壓力讓他傷上加傷,害他奄奄一息。

不過,他運氣是真的好,遇到了那個濫好心的象妖。

藍皮好心收留了他,卻不敢告訴連意,他要長住下來,只說只是暫時救他的。

不過,他后來還是住了下來。

還記得藍皮為了連意這個朋友,還特地要了九轉金身訣回去,只是沒想到就是這本九轉金身訣讓連意妄送了性命,真是運也,命也。

“后來我就認識了你,不過你常常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覺得他是騙子,騙了藍皮,或者也想來騙她!

連意對人的警戒之心不知為何,一直很大。

不過,他這人一向不在乎別人怎么想的,除了救命恩人藍皮,他其實也不大在乎別人。

這點說起來,他和連意就很像!

若不是有藍皮在,他和連意一天最少要打三架!

不過,這不妨礙他對連意足夠了解。

連意說起來對人類異常警惕,但,因為是一只藤妖,所以哪怕她表現得兇悍了那么點兒,可是心性還是單純,哪兒有人類的復雜和骯臟。

聽藍皮偶然提過,連意之所以對人類很警惕,是因為她曾經被一個人類朋友坑害過。

而他灝恒,無論是長相穿著,甚至修為像極了她那位朋友。

可是,連意她又對一類人有好感,就是佛修。

只因為,她和藍皮遇到危險,瀕臨死亡之際,是那佛修救了他們,還傳授了她陣法。

所以,自此,連意對佛修特別的和善和殷勤!

須知人有好人壞人,并不是說長得相似、習慣相似,就一定行為也是相似的,佛修自然也分好壞,有悲天憫人的得道高僧,自然也有背地里早就背離了佛道的妖僧,以類別劃分好壞,不免太簡單,太單純了。

所以,她最后又被那老禿驢騙了……

灝恒有時候想想,覺得那時候和連意以及藍皮在山上的時候,是他這一生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藍皮心善體貼,宅心仁厚,每日幫他們做飯做菜,毫無怨言。

連意沉迷陣術,日常經常化成本體,用她巨大的身體擺陣,自己跟自己玩。

他倆正常是誰也不理誰,日子過得倒是相安無事。

不過,連意偶爾也給他挖陷阱,讓他吃點苦頭,被他抓到,要么耍賴死不承認,要么就是理直氣壯說自己是不小心的……

不過,這樣的日子沒滿千年,就結束了。

“有一日,乙火界的明境大師來找你,談了很久,然后你就受了那老禿驢的忽悠!”

灝恒說起這事,就氣的不行。

“你這么笨的腦子,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嗎?為什么不和我和藍皮商量!”

她啥話也沒漏半句,然后把他和藍皮忽悠走了以后,她就和明境那群人搞了個九星連珠陣!

結果,把自己當主陣眼祭陣了不說,飛升通道也被幾人炸沒了!

灝恒至今永遠記得,天上星河倒轉,飛速轉動,似乎要傾覆的樣子!

什么叫天崩地裂,那回他算是見識了!

即便后來,他知道了原因,聽說,外域魔物和始魔元尊勾結入侵,已經奪了除了廣眉星域其他的星域。

連意等人之所以炸了這飛升通道,也是為了斬斷魔人和魔物來這里的道路!

聽說,那一次,仙界慘敗,明境那老禿驢所在的乙火界千緣寺是距離仙界最近的地方,仙界之事,就是從千緣寺傳出來的!

界域之爭,豈是那么容易的,連意他們想的太簡單了,以自己的飛升之力,再堵上自己的本源之力,炸沒飛升通道,能怎樣呢?

如今想來,灝恒依然很氣!

只有傻子才會做這種事,那明境是修佛的,講究一個佛心,佛法之道就是犧牲自己,渡眾生之道,連意一個妖藤,淌這渾水干什么?!

這萬世蒼生跟連意有什么關系,她一直住在深山里,大不了先不飛升,等事情過去再說唄!

也沒見她平日里對他這么好過。

結果呢,如今跟她說起這事,她一臉懵,還反問他:“與她何干?!”

呵呵,與她何干?那當年她別去啊!

灝恒越想越氣!

“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怎么還轉世了,別轉世啊?還有,你這么為廣眉界出生入死,誰記得你了?仙界給你什么好處和交代了不成?”

“我瞅你年紀也不小了,修為居然這么低!”這混的也太差了!

連意:“……”

“我哪里不小了,才五十都沒有!”連意不能忍了,這人身攻擊還上癮了?

“哼,你以為現在在哪里,你什么五十?你已經兩百多歲了!”

“一個兩百多歲的筑基修士,好意思么?”灝恒快煩死她了。

連意:“……”她內視己身,發現骨齡真是如灝恒說的那樣!

怎么回事?這飛仙之地和啟疊界里面的時間怎么不一樣?!

這該死的啟疊界……

不過,言歸正傳:“不管你說的如何,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我也不能確定真假,假若當真如此,我又能做出什么改變呢?”

她對過往沒有執念,也就是藍皮,若真如灝恒所說,以藍皮的性格,她死了,他一定會到處找她的,尋找她的神魂轉世,哪怕明知道不可為,不過他不會不做。

正是因為了解他,連意覺得倘若她真的那么死了,那心里估計最放不下的就是藍皮。

事實證明,藍皮真的這么做了,他回來了。

而連意想要弄清楚跟藍皮的一切,也只是尋求一個心境圓滿罷了。

如今,聽灝恒說了這些,加上連意自己的夢境片段,還有從黃布丁那兒知道的藍皮的夢境,連意只覺得心境已經圓滿了。

前世如何就讓隨前世去吧,若是生生世世都拘泥于前世,她還怎么暢意呢!

此時的連意,徹底忘記當年她神魂回到凌霄宗遇到窺天之時,窺天對她所說的話了,她是帶著宿命而來的。

有時候,宿命這種東西,豈是想逃脫就能逃脫得了的?

只是這是后話了。

灝恒無言,罷了,連意前世今生,哪一次能跟他想到一處去,都是冤家罷了。

他原本只是感覺到這兒有了來客,而且,似乎有些異樣,所以把她跟那老和尚分開后,他想試探一下罷了。

沒想到,試探著試探著,發現居然是自家人。

不過,連意能轉世,灝恒只覺得內心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

“對了,灝恒,你怎么會在這兒,還有你說的這啟疊界的人該供奉于我,是怎么回事?”連意不免有些好奇。

“……你死后,飛升通道消失,星河倒轉,靈氣紊亂,仙界不知為何,將這廣眉界所有的念石都攝走了,廣眉星域古修一脈沒落,滅絕!”

“廣眉界也就是從那時候變成眉昆界的!”

“我和藍皮一直在想法子找你,你把我們騙回蒼淼界后,我們都回不來了。”

“古修功法沒落,念力消失,飛升通道消失,修士們飛升已經成了奢望!”

那時候,九界動蕩,陷入了最黑暗動蕩的時期。

“那會兒,我們想找到你的神魂轉世,可是,我們的修為太低了,幽冥界域我們就算有法子去得,但是想找到你的魂魄,卻是枉然。

“好在,我所在的素鈦門有祖師爺在仙界,我們就想用他留下的魂香求他幫忙!”他是那位聞葆祖師爺的直系徒孫,這點特權他還是能弄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飛升通道毀了的緣故,魂香一直盤旋不上。”

魂香盤旋不上,就是沒法聯系他家祖師爺了。

“此事陷入絕境,可是藍皮偏要回來,于是他準備自己走虛空通道!”

“那時候,飛升通道都炸沒了,連接各界的虛空通道怎么會不受影響,那時候余波猶在,整個廣眉星域動蕩不堪!”

藍皮偏要鋌而走險,他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于是他倆就在虛空中失散了。

灝恒想到在那虛空颶風之中,巨大的藍皮象本體被颶風卷著遠去,嘴里還不斷念叨:“灝恒,不要管我,找到連意!”

想到這,灝恒眼睛都紅了,他低下頭,不肯讓連意看到他的脆弱。

其實,他和連意都像藍皮養的兩個孩子,每日里都在爭著藍皮對他倆的關注,所以,他們關系一直不好!

最后,藍皮到死都放不下連意,灝恒絕不承認他輸了!

“……而我就落在了這里。許是因為這兒是發配之地,沒有靈氣,但是,這兒的念力也沒有被仙界攝走。”估摸著仙界早忘了這塊界域了。

“我沒地可去,受了重傷,修為盡毀,只能在這兒修煉!”

仙界向來虛偽,發配之地這樣的死地也不可能不留一線生機,是以有到了結丹,自動回歸仙界之說。

只可惜,這兒的那點子靈氣連醒靈都讓人做不到,還結丹?!這仙界定下如此規則,就是不給人活路的,虛偽的厲害。

對待自己人尚且如此無情,更何況他們這些修士?!

若不是他機智無雙,智勇非常!他就在發配之地老死了!

灝恒自連意一事,以及掉在這發配之地,內心就起了微妙的變化,他壓根不想飛升了,寧可留在這兒,也不肯去別界召喚飛升塔!

“飛升通道沒了后,這發配之地才突然下沉,墜落到了廣眉星域,和眉昆界等界域相連在一處了,他們才有出去的機會,你說,這啟疊界的人應不應該供奉于你?”

若是沒有連意,他們還在仙界過著生不生,死不死的日子,所以,他充其量是個引路人,連意才是他們的開路人!

連意聽罷,對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也能算?

“如今,既然你來了,那我也不想在這兒了,連意,看在咱們幾萬年感情的份上,咱們談筆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