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仙記

146 肥更五

留蜂島水下,海域一片沉靜。之前海水之下的那一片珠貝早就被連意等人掃蕩一空,只不過,珠貝這種東西在成蒙珠海中是極頑強的,即便此次被捕珠貝人采擷掉大半,可是不出幾日,這兒就會出現新的。

只不過,就算再看到,連意自然也不會再去捕捉這些珠貝,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越往深處游動,海下越靜謐,在珠貝多的那一片海域,偶然還能看到其他修士,再不然,神識之中也會感覺到,可是到了這里,這一切盡皆消失了。

連意一邊往深處游動,一邊在神識中和藍皮以及灝恒交流。

灝恒雖然沒有和藍皮以及連意一道生活在福慧寺,可是福慧寺的鼎盛之名一直在當時的廣眉界長盛不衰,更因為了圓大師遠赴千緣寺,而后飛升之事更是將福慧寺的聲名推向了頂峰。

因此,對于福慧寺,三人都有印象。

站在海底,連意站在某一處感知了一下:“這一片,總覺得就是當年偏殿的位置。”此處就是一片平平的海底,看起來什么都沒有,可是連意就是有一種感覺,這兒應該就是那個當年,將她的木心埋于香灰的偏殿所在。

其實海底跟陸地沒什么區別,有山丘有平原,所不同的是,都被海水覆蓋了。

藍皮此時已經化成了本體,它也一臉的嚴肅,將長鼻子貼于海底,半晌,才篤定的說了一句:“我聞到了香灰的味道。”

佛寺悠長,哪怕歷經千萬年,那被佛香浸潤過的味道卻是不會改變的,可能會淡化,但是不會消散。

連意眼神亮了亮,既然藍皮也這樣說,這里是福慧寺無疑了。

“灝恒,你看的比較遠,有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雖然能夠感覺到這兒就是福慧寺,可是周圍一片空嘮嘮的,看起來再普通不過。

周圍就是珊瑚和魚群,和連意想象中的斷壁殘垣毫無聯系。

灝恒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總覺得,此處像是隔著一層什么。”

說是隔著一層什么,就是隔著空間的意思。

連意皺眉,她閉上雙目,感知這兒的一切。

“可是我感覺不到空間壁壘啊。”

若是隔著空間,那阻隔兩邊空間的空間壁壘,她應該可以感知到。

莫不是她修為太低,礙于修為所限?

“因為我們不在那一處有壁壘的空間內部。”

卻是剛說著話,連意突然感覺到靈獸袋里有異樣,她連忙把神識探入。

卻是見到幻幻坐在靈獸袋的空間中哭的很傷心,而黃布丁一臉無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該怎么好。

連意神識探入之時,黃布丁若有所感,它嚇了一跳,連忙高舉雙手:“小意,我既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我還給她吃我珍藏的烤雞,我真的沒有欺負她吖。”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本來吃完烤雞,好好兒的,黃布丁酒足飯飽準備找個屋子去睡一覺,豈料這小屁丫頭說哭就哭起來了,差點沒把它嚇死。

這,它這么大個人了,和小屁丫頭在一起,是個人都會覺得它欺負她了。完了完了,它這回要被冤枉死了。

幻幻見連意來了,立刻跳腳,不顧自己滿臉的淚水:“小意,是壞人,又有壞人用了我家的空間。”

連意一愣:“你是說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

幻幻連連點頭。

連意一時無言,想不到在這兒又出現了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

自幾百年前,在臨魔城對付魔炎之時,那魔炎用的空間類法寶,幻幻就說那是魔炎偷了她們家的自有空間。

怎么如今,這一回,也有人偷了她家的自有空間。

“你如何證明?!”連意自然是相信幻幻的,可是,這自有空間如何,她說是,總有個是的理由,并且,還有藍皮和灝恒在,這事總要有個說法。

幻幻頹然的搖搖頭:“我沒法證明,小意,這一定是我們幻陣天蝶家族才有的,”

幻幻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傷,豆大的淚珠一滴滴的往下落,她覺得自己心痛的要死過去。

那一次在臨魔城,她遇到的那個大魔頭用的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她以為只是意外,難得有人覬覦,又抓住了某一個她家倒霉的族人,剝離了它們的空間,可是在這兒又見到了,而且這一個還不同。

“小意……這個自有空間不是一個幻陣天蝶的,這是經過煉化的數百只幻陣天蝶的……”說到最后,幻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雖然不記得任何東西,記憶被禁制了,可是,幻陣天蝶與世無爭這事,她還是知道的。

她們幻陣天蝶是天外精靈,不知道怎么就來到了這兒,可是,幻陣天蝶雖然天賦卓然,實力強悍,但骨子里天真爛漫,向往自由自在,有花有草的生活。

她們不爭權奪利,不與人爭鋒,甚至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任何地方,哪怕靈氣貧瘠,靠著它們的勤奮,總能一點點變幻出青山綠水。

每一個幻陣天蝶在長大之后,都有一個自有空間,這一處自有空間就像蝸牛的殼一樣,是遇到危險給她們躲避的,也是她們外出去見到好的靈草靈藥,甚至好的土壤,一點點搬運回來的儲物空間。

真的想不到,到了如今,竟然成了別人覬覦的對象。

幻幻好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族人在哪里,那個囿湖秘境中,她娘被囚禁在其中,若不是當時套路了小意,她也要被永生永世囚禁在里面嗎?

可是,她們幻陣天蝶一族明明最愛自由。

還有,為什么囿湖秘境中只有她和她娘,她家族人去了哪里?

原來她年紀小,又沒有記憶,自從她破殼而出,她過得日子都很安逸,小意把她帶的很好,也從不讓她幫她打架,連自己差點死了之前,都提前把她安頓好了。

她過得很好,可是她的族人呢?

她控制不住的想,是不是她們家的族人都已經死了,被人類修士給害死了。

“小意,你說,我的族人在哪里,是不是被壞人像養豬一樣圈養起來了,他們像宰殺牲口一樣宰殺它們,然后奪了它們的空間?”

“……連意微微嘆了口氣,這種事情,她無法回答幻幻,她自來也只見過藿斕和幻幻母女兩個,若說之前,她從未聽說過幻陣天蝶,就是帶著幻幻回來后,無論是眉昆界的典籍還是從老祖宗那兒,依然沒聽說過幻陣天蝶。

連意瞥了一眼聽到這些有些驚呆的黃布丁,看著它圓圓的雙目中感同身受的蓄滿淚水,連意也只能安慰幻幻:“幻幻,在沒有辦法改變一切的時候,只能讓自己變強,只有變強了,你才能站的更高,亦或者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也可以報仇……”

到了此時,連意隱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幻幻和她似乎不太一樣,如果都有前世,亦或者都有未了的夙愿,于連意來說,可能只是她的自我選擇,而幻幻,可能背負的是族人的。

連意的事情,是她自我選擇的結果,那么她也沒有太多的恨,反正無論自己是被騙了亦或者是被蒙了,前生事前世了,今生只要沒有什么推手把她推向不得不為之的地步,她并不打算再把前世的愛恨情仇加諸在自己身上,那么活著不累嗎?

而且,許是這一世受老祖宗影響很深,老祖宗的豁達深深影響了她,所以面對灝恒有時候的憤憤和不甘,連意不僅不受影響,還會反過來勸灝恒。

前世的那些仇恨往事就讓它隨風去吧,反正他也找到藍皮和她了,今生依然可以在一起,一起追尋大道。

大道至簡,只有心思簡單,心性豁達的人,更容易摸到那條正確的道路,灝恒一直以化神之身這么不生不死的活著,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不想,他痛恨造成那些悲劇的仙界,另一方面,是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岔了路。

可是,對于幻幻,她勸不了也說不了,一來她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二來若是真如她所想,幻幻背負的是族人的仇恨和希望,她就更沒辦法說了。

“……幻幻,你仔細說說這個空間的事,可有辦法破解。興許破解過程中還有辦法找到線索,究竟是何人干了這么……慘絕人寰的惡事。”其實,連意知道,大概率是沒法找到什么線索的。

不說其他,能將小空間融合成大空間的高手,連意真是聞所未聞,這陣法造詣和對空間的理解能力,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樣一位驚才絕艷之人,甭管他是好人壞人吧,但是應該不會留下什么容易讓人找到的線索和把柄。

更何況,這千年萬年都過去了,就算當時有什么線索,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滄海桑田的變化,全部抹去消失了。

就是當年那魔炎,雖說破了他的空間,可是魔炎再也不曾見到過,自他們對戰之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九星連珠那一戰他有沒有來,反正無論是連意,還是連晨遠或者照蜻,都沒有再次見過他。

說到魔炎,連意心里一動,上一次魔炎用了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這一次,這阻隔他們的空間經過幻幻的驗證,又是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這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難不成這兒還和那些邪魔有關系?

連意這么說,也只是希望幻幻能振作起來,哭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事在人為,興許仔細找了,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呢。

黃布丁也上前拍拍幻幻的腦袋,大家都是妖,幻幻哭訴的這一切雖然對它來說想都不敢想,可是作為妖類,對于這妖娃娃,同情之心還是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連意和黃布丁的勸說起了效果,幻幻哭了一會兒,緊接著先是慢慢抽噎,然后便漸漸止住了,它道:“我們幻陣天蝶的自有空間是有晶核的,就跟當年魔炎把它塞進自己的手腕處的一樣,這兒,不見有人在,晶核應該是被放在了一處固定的地方,只要找到那兒,破壞那處晶核,便可以破開那個空間……”

“小意,給我點時間,讓我感受一下。”幻幻語調恨恨,不過其中有那么些斬釘截鐵的味道。

連意溫聲安慰:“不急,你慢慢來。”說著,神識便退出了靈獸袋。

外面,藍皮一臉疑惑的看著連意,連意搖搖頭,便把這事告知了他們。

幻幻的事情,他們雖然知道的不多,但是都是知道幻幻的身份的,如今聽了,不說藍皮一臉的不忍,就是灝恒也唏噓一聲。

“幻幻沒法親自到這海里,她只能在靈獸袋里感知哪兒有空間晶核,我們先自己找找吧。”

在海中,幻幻又隔著靈獸袋,感知這些東西自然不如在外面方便。

一邊說著,連意率先自己尋覓起線索來。

嗯,佛香悠長,雖然隱隱綽綽,不過,沒間斷過,證明她們找的方向是對的。

連意覺得想不通的是,為什么要把這福慧寺用空間阻隔起來。

這種感覺不太好,似乎在隱藏什么一樣。

福慧寺作為一個佛寺,有什么需要隱藏的?連意突然又聯想到了冰凌山,那兒變成了一座冰山,完全沒了幾萬年前的草長鶯飛,靈氣旺盛,常年被厚厚的冰層覆蓋,是不是也在隱藏什么呢?

聽說那兒原本就是前世的她生活的地方。

還有五萬年前的種種,為什么在這兒全無記載,又是什么原因呢。

今日,若沒有藍皮、灝恒還有幻幻,即便自己來了,想必也沒辦法找到端倪吧。

連意搖搖頭,她想的太多了,如今還是先找到福慧寺,她再去冰凌山扒一扒,是不是還有什么被隱藏的東西。

兩人順著浩瀚無邊的海底走著,不知走了多久,連意估摸著至少有一個時辰,藍皮和連意同時皺眉。

兩人對望一眼,連意點出:“佛香斷了。”

藍皮點點頭:“估計這兒出了福慧寺了。”

灝恒補充:“這兒沒有那空間隔離之感了,這兒就是正常的海底了,沒有什么異樣。”

兩人聽罷,連意先是低頭做了個記號,插了一枚陣旗。

藍皮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對于連意做的一切,它都是支持的。

連意一邊放陣旗,一邊就順著邊緣走,在灝恒的指點之下,連意和藍皮將有空間阻隔的福慧寺整個用陣旗圍了起來。

做完這些,時間又過去三個時辰,期間,幻幻一直沉默。

連意有些擔憂,又把神識探進靈獸袋,只見幻幻聳拉著小腦袋,一臉的悲切,旁邊黃布丁守在一邊,陪伴著她。

“怎么了,幻幻,找不到晶核嗎?那也不要緊,大不了強力破陣。”連意本來就做了兩手準備,她剛剛用陣旗把福慧寺圍起來,就是想從外圍強力破陣的。

幻幻振作精神,搖搖頭:“大約能夠確定一個方位,這些自有空間是成百上千只幻陣天蝶的空間融合而成,你想要強力破開很難,只是,我一直不能確定一個確切的方位,估計那晶核所在之處,也有陣法相隔。”

連意安慰幻幻:“沒事的,你指點我走到那兒去,到時候破陣之事,就交給我吧。”

在幻幻的指點下,連意和藍皮到了一處珊瑚群面前。

這兒是一片極為密集的珊瑚群,特別醒目和絢爛。

若不是幻幻說晶核就在其中,連意壓根不能想到,晶核就在眼門前兒。

當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連意也沒有二話,閉眼感知了一下,仍然什么也感覺不到,灝恒更感知不到,所以,這兒應該是被施加了隱匿陣法,把晶核隱藏了。

既然如此,那還是需要強力破陣,只不過,強力破陣那也是有法子省點力氣的。

連意二話不說,手中陣旗甩了出去,然后掐動手訣,輕喃一聲:“破!”

灝恒和藍皮就聽到里面響起了陣陣爆破之聲。

與此同時,海下地面整個抖動起來。

同一時間,整個成蒙珠海都晃動起來,海水劇烈翻騰,浪撲騰的好高,留蜂島發生了地震,好在留蜂島上都是修士,倒沒有什么生命危險。

龍老大手一揚,把他的破冰船變小收起,看著這動蕩不安的海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腦中突然閃過了連意的臉。

海下,之所以發生這么大的動蕩,是因為連意同時發動了她之前做記號用的那些陣旗。

若是從上方俯視,就能看到,外圈和內圈的陣旗同時飛快的轉動起來,再十幾處地方,隨著連意的動作,發生了爆破。

爆破聲響起的時候,連意已經沖進了珊瑚叢里,韶華劍雙劍齊出,瞬間刺入某點。

在刺入這一點的那一剎那,連意眼前一晃,就看到了一個閃著微光的蝴蝶形狀的拇指大小的色彩斑斕的晶核,不知道被施了什么邪術,上面閃著血色的光芒,那滿溢的血腥味讓連意見之就深深的皺起了眉。

殺戮的氣息太過嚴重了。

按照幻幻所教的法子,連意用雷陣網將它一裹,將那晶核蝴蝶頭部逆時針擰轉三圈。

剎那間,隨著輕微的晃動,連意眼前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