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繡

第七章 好運

今日上了兩次朝會的工部侍郎,李大人,頗有點兒精神不濟。尤其是想到他唯一的愛女,還在莊子上就覺得更加不踏實。

萬一她今天誤打誤撞回來,偏巧又打算從東華門入城……

李侍郎覺得一顆心都被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女兒弄得七上八下的。好在派去的家丁此時應該早都到了,怎么也應該能攔下她吧。

就在李侍郎憂心忡忡的時候,他的女兒——李瑾,也的確不負所望的從東華門入了城。報信兒的家丁與李瑾的車隊擦肩而過,偏巧正要回城告訴李大人消息時又被攔在了半路,不得出入。如今正被扣在王家村里,一個專門看管路人的院子中,等著午時一過才能入城。

那條通往東華門的大路,早在辰時初,便肅清的一個人影都找不到,所以李瑾才能那么大搖大擺的到達京城。

此時李瑾一行人已經到了京師府尹的大堂,巍峨的牌匾端正的書寫著明鏡高懸四個金字,高懸在李瑾等人的頭上。

因為衙役回稟,說是帶來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此時香雪與李瑾的周圍都圍繞著一圈青色的,用來與周圍的衙役相隔的曼布。

即使如此,官衙內的肅穆威壓,對于李瑾與香雪來說也沒減輕多少。

尹成是京師順天府的府尹,也就是京城的父母官。今兒天不亮,皇帝就一道圣旨親自下令,要京城的東華門及其臨近的三條街道不得在午時前出現其他人等,專候一隊軍士。

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不僅將那三條街上的所有百姓全部遷出,且讓周邊所有近郊的百姓也都不得進入直通東華門的大路。

‘眼前的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兒?’

‘聽安排在暗處的官差來報,說是這人和那些軍士一起到的城門口?怎么可能?而且還是官眷,這下首站著的是哪家公子?那愚鈍的童捕頭,非說押來的是個官家小姐,看樣子和他搭話的分明是人家身邊的丫鬟。不過,這些貴人還是謹慎些對待才萬無一失。’

尹成看著下首站著的李瑾和香雪二人,眉頭越皺越緊。

李瑾心里雖然在打鼓,卻也知道,此時如此沉默反倒容易壞事,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因此不等上首那坐在書案后的府尹發話,他這邊已經先開口道:“不知大人所謂何事,要將我等拘押到此?”

李瑾完全是照著話本上的話在虛張聲勢,因為自己早已知道東華門的古怪,所以此時只能強裝鎮定,希望能套到更多的消息,這樣自己也算是知己知彼,到時候想辦法也容易些。

誰知竟讓李瑾誤打誤撞的踩中了這位府尹的死穴。

尹成上下打量著眼前這眉清目秀的小生。看他衣著隨侍,言談舉止應該是家中受寵的那種小輩。這些人最是令尹成頭痛,京城遍地都是貴人。沒遇到還好,如果真有什么事兒犯在尹成手里,那可是說不得,碰不得,即使犯些小錯一個處理不好錯處也要他尹成自己全包。因此這位府尹大人越發覺得自己是京城中最窩囊的官兒了。

可無論怎么哀嘆,該辦的事兒還是不能放著不管。尹成正想張口,施展一下官威,突然又轉念一想,好像這里面還有些事兒要細想想。

就探子來報,那位現在正在金鑾殿上受封的大將軍,一路上可是很照顧眼前這位的,在他馬車后三里外亦步亦趨的到了皇城,而且聽說中途兩人還邊走邊吟詩作賦?

現在就是街邊的乞兒也知道大將軍是舉國上下的大英雄,皇帝哪有扭著他的道理,如果大將軍向皇帝求情,小皇帝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到時候自己豈不是成了惡人?

再加上這人若是哪個達官貴人的什么親戚,自己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嘛。

尹成越想越是這么回事兒,也越覺得自己揪住這人真是多此一舉,而且很可能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當下便不再多做猶豫,一拍驚堂木,一聲“退堂”后,尹成便直接消失在了李瑾等人眼前。

尹成暗自清醒,自己手下辦事謹慎,因為是官眷的車子,因此將這對人馬帶來時沒走衙門的正門,而是一處小角門。此刻除了李瑾見過大堂上的明鏡高懸外,其他人應該還在大堂的后院,這樣就好辦了很多。

而另一邊,坐在上首的府尹突然離開可把李瑾嚇了一跳。原來李瑾以為這是連過堂都不用,直接就要將自己下獄。可到底胸中還留著一份驕傲,不肯做出什么有損自己尊嚴的行為。

只見李瑾慘白著臉,背轉過身后正對著官衙的大門的方向,準備跟一會兒出現的衙役去后堂的牢獄,那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看的她身邊的小丫鬟都有了一絲勇氣。

可是在拉起的青曼后,出現的竟是李家自家的馬車!

對于這樣的轉折,李瑾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清楚不能放過離開虎穴的機會,立刻拉起身邊的香雪,兩步就登上馬車,進了車廂。

而另一邊在青曼后的衙役,動作也十分迅速,毫不遜色于李瑾。只因為府尹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尊大神請出衙門,且不要和他說一句話。如此,幾乎是在李瑾進入車廂的下一刻,馬車就已經被牽往官衙的側門。

就像李瑾進入衙門時的悄無聲息一樣,這次李瑾離開時同樣安靜的讓人窒息。

馬車停下已經有一刻鐘有余,可周圍還是一點響動都沒有。

香雪實在是沒忍住,掀開車簾去看。入眼的卻是原來自家的侍衛都被蒙著眼睛,五花大綁的躺在地上。周圍則一個人都沒有,此處也不知是那個小巷。

李瑾和香雪顧不上多想,立刻跳下車將被綁住的眾人一一松綁,確認是否受傷。

好在所有人都只是頭腦發脹,似乎被人敲了一悶棍。其他的大傷倒是沒有。

就在所有人都恢復意識后,不知是誰先說的第一句,慢慢大家開始議論起來。

“咱們剛剛不是被帶去衙門了嗎?怎么就這么一忽兒就被扔到大街上了?”

“難道,剛剛的不是官差嗎?”

“不能吧,這官差還能有人敢假冒?”

“可是,我看那刀和官服都不是平常街上常見的……”

“你們,看到衙門口的獅子了嗎?”

“沒……”

“沒有啊……”

眾人一直在議論紛紛,而李瑾卻十分默然的低頭想著自己的事情。

她確定剛剛自己的確是被押去了官府的衙門,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也是自己小時候父親曾帶自己來這衙門時看到過的,即使沒從大門進來,那塊牌匾是不會錯認。只是為什么抓了自己,不審也不關,直接在大堂轉了一圈就又給放出來了呢?

李瑾不明白那府尹的用意,唯一一點可以確認的是,那人不希望這件事情鬧大,從他綁住自家侍衛,蒙住他們雙眼不讓他們認清離開的道路這點就可得知。

可這到底是福是禍?李瑾有些不敢再將此事瞞著父親了。

雖是還在猶豫不決,但現在讓眾人緘口不言卻是當務之急。

李瑾抬手制止了眾人的議論,并說道:“今日的事情太過奇怪,任何人都不許說出去。否則你們的這份差事一定不保。”

眾人點頭道:“知道的大小姐,這樣的怪事真的雖然是頭一回遇到,可我們也知道,定然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做的,要不這城里能這么多怪事兒?我們也怕說出去惹麻煩呢。”

李瑾點了點頭道:“今日辛苦大家了,回府后我自會吩咐賬房給眾位壓驚。還勞各位先將我送回府上,再去休息吧。”

“大小姐哪里的話,護送您回府是我們的責任,哪有勞累一說啊。”

“就是,就是……”

眾人附和后,便都去各自的位置準備。

李瑾一行終于算是平安無事抵達李府時,時間已過午時,算是未時初了。

就在李瑾的馬車剛經過二門的垂花門后,李夫人和李大人就已經趕到在階下翹首等待了。

李瑾剛一掀開車簾,李夫人焦急的神色就已經映入李瑾的眼簾。

“娘……”

“我的瑾兒啊。你可嚇死娘了……”李夫人緊緊抱著跳下車轅的李瑾,都顧不上去說她一身男兒裝的事。

李大人也似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語重心長道:“這又是瘋到哪里去了?去接你的人都回來了,你還沒個人影。”

作勢要露出嚴厲的懲罰模樣,只是看到李瑾在李夫人懷里悄悄露出半張臉對著自己伸舌頭扮鬼臉的討巧,卻也再生不起氣來。繃著的面皮,立刻展出了一朵花兒。

“爹爹怎么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李瑾看李夫人情緒緩和了不少,才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你這孩子,難道還盼著你爹天天住在工部不回家嗎?”李夫人嗔怪似得作勢要拍李瑾一巴掌,可落在李瑾身上的手卻似乎是拍灰般輕輕拂過。

“哪里有,只是記得往年這個時候,爹爹也是要忙到很晚的,而且這一忙就要到年根底下。怎么今年可以這么早就休息了嗎?那太好了,我正愁著回家來沒意思,爹爹快陪我下兩盤。”李瑾撒嬌的說著逗二老開心的話,其實心里卻是十分在意是不是今日的京城出了什么大事。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自己去了趟莊子后變了個樣。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兒,回家來也不知道幫你娘料理一下家務,賬務,天天就只盯著棋盤,花草,真是什么時候能長大呢?”李大人雖是邊嘆氣,邊數落李瑾的不是。可那一副寵溺的表情,怎么看都不似不高興。

“瑾兒剛回來,你就數落她。”李夫人這回是真的嗔怪的看了李大人一眼。

李大人被說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李夫人一般側首向另一邊,擺弄欣賞起李瑾種的花草來。

“不過,瑾兒,你一會兒可要好好歇個午覺。其他倒還好說,可今晚的酒宴,你那個白撿的干媽非要你去,我推脫說你還沒回來都不成,弄得差點都要御林軍去莊上接你,哎。”李夫人提起這個,眉峰幾乎都皺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