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宜家

N0.050:(家母篇)坦誠相見

車隊停在醉鯉山莊門口,立刻有武騎的女子先下了馬,小心翼翼地攙了那藍衣婦人下馬。馬車里也走出兩個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瀟灑可愛,女的明艷動人。

“娘。”安明兒忙迎上去,握住了那藍衣婦人的手。

這就是名動江南的三品誥命,江南織造的正妻,江南第一貴婦,安夫人。

安夫人長了一張嬌艷得像是少女的臉,但眼角已經隱隱有些風韻,讓她看起來像一個端莊的婦人。她笑著握住女兒的手,笑道:“好小福,可讓我瞅見了。”

昭兒忙上去繞著她打轉:“夫人夫人,我也在這里!”

“嗯,昭兒也干練了不少。”

昭兒眉開眼笑:“夫人還是一樣漂亮。”

安明兒發現安夫人的手上包著紗布,不由得有些詫異:“娘你這是……”

后面拉馬的女子卻笑道:“我看少奶奶不但還是一樣漂亮,還是一樣淘氣。昨個兒自己溜達出來找你們,結果沒找著路,倒是摔了個狼狽回來。”

安明兒一驚:“娘你……”

安夫人卻嗔了那女子一眼,道:“翡翠,又揭我的短。好小福,娘沒事,就是走路不小心磕著了。還好我還記得回去的路。”

說著話,那一男一女就已經上了前。男的正是安家唯一的小公子,安十一少安云滿。女的,卻是安明兒的表姐,小字叫平兒。她的面容艷麗奪目,卻隱隱有些憔悴,好像是旅途累了。

“平兒姐。”

“小福妹子。”安平兒看見她也很歡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嗯,瘦了。不知道氣色怎么樣。”

安明兒還戴著面具。

安云滿也似笑非笑地叫了一聲:“姐姐。”

安夫人抬頭看了看,道:“這就是你的酒樓?嗯,這是睿兒的手筆。字寫得不錯。”

提到柳睿,安明兒本能地覺得心里一咯噔。但是當下也沒多說話,只拉著安夫人和安平兒的手把她們往里面拉,道:“娘,住處找下了沒有?”

安平兒笑道:“姨丈在晉陽有個別院,我們就住在那兒。不如你也過來跟我們一處?”

安明兒忙搖搖頭,道:“那不成,我還得看著這里的。”

一行人進了酒樓,底下的人也正在忙碌的擺場子。來來去去的,卻都偷偷拿眼睛打量這絕對顯眼的一群。

安夫人四處看了看,倒是不吝贊美,道:“好的很,我家小福很能干。”

安明兒有點害羞,依上去撒嬌:“娘。”

安夫人笑了笑,道:“對了,你男朋友呢?”

安夫人耐心地跟她解釋:“就是你處的對象。還不帶出來給娘看看。”

安平兒也取笑她:“是啊,我們心里可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人,能把我們的小福妹妹迷成這樣,連江南第一少都不要了。”

“小多他一大早去跑單子了。這會兒也該回來。”安明兒的臉有點可疑的紅,只搖搖安夫人的手,道:“娘先不要忙。我們到樓上包間去,下面亂七八糟的,我們坐下說。”

安夫人自然依她,只笑道:“不管怎么樣,今晚你可得陪著你老娘,不然娘可不依。”

安明兒笑道:“那是自然的。”

正是這個時候,安小多從后院走了出來。也沒注意到場合。只一個底下人上去跟他說今晚的大宴的事兒,他一邊聽,就一邊把剛剛弄亂的袖子整一整。旋即點了點頭,低聲吩咐了人家一句什么。

安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一行人都回頭去看。

安明兒就有些緊張。

卻見安夫人似笑非笑地道:“就是他?”

安明兒捏著她的手,輕輕地點點頭。

安夫人卻笑道:“真是……天有不測風云。”

“……”這是什么意思?安明兒有些不明白。莫非她老娘不喜歡他?

翡翠剛剛一直跟著她們,也沒開口說話,此時突然道:“咦,這人怎么有些眼熟?”

安夫人道:“是啊,好眼熟。”

翡翠一怔,道:“這不是那戰家的小子嗎,前兩年還來過一次襄陽。老爺被他氣得不輕的,說是沒見過這么狂妄的后輩。啊,大小姐,他不會是……”

安明兒聽到前半句的時候,臉已經開始發白了。此時翡翠回過頭來詢問地看著她,她也沒發現,只死死地盯著那還一無所覺的男人。

安夫人卻嘀咕道:“原來是戰家的小子。難怪這么沒教養。”

不錯,她正是在街頭遇上了安小多,結果因為安小多的惡劣而摔了個狗啃泥。手上的傷還包得好好的呢。

但,這難道是她家閨女的對象?

她心中一驚。這戰家和安家,可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一對兒啊。雖然沒想把女兒嫁出去聯姻。可是她和安織造正鬧得厲害。若是讓安織造知道女兒和戰家的小子一處去了,安織造還不得活活氣死?!

此時,安小多終于注意到樓梯上站了人,而且還站了一群。他不禁抬頭看了看。第一眼就看到臉色很不對勁的安明兒。有些疑惑,再偏轉頭一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昨天在街上遇到的那個倒霉的婆娘嗎?她難道是……

他一怔,然后就大步迎了上去。

安明兒心下稍安,忙幾步跨下臺階,也不管當著長輩的面,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壓低了聲音道:“你是戰家的人?”

安小多卻沒有什么反應,只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回頭再說。”

安明兒動了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安小多一把捏住她的手指,從眼皮底下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是要現在跟我吵嗎?”

“……”安明兒一時語塞,也不多說。可是心里卻堵得十分難受。

安夫人卻在安平兒耳邊竊竊私語:“看來確實是了。又是一對冤家。完了完了。”

這廂,安明兒已經一把掙脫了安小多的手,自己提了裙子走在前面,上了樓。當著安夫人她們的面,她也不好說什么,只沒好氣地道:“娘,翡翠姨,平兒姐,他是安小多。”

“……安小多?”

安小多點了點頭,坦然道:“我是戰云。安小多……是明兒給我起的名字。”

“……”一句話把一群人說的面色不定。安明兒只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他。

卻見他絲毫不覺得局促,還望向安明兒,低聲道:“明兒?”

安明兒回過神,只低了頭,道:“這是我娘,這是翡翠姨,這是我表姐。這是我弟弟,你見過的。”

安小多一一打了招呼,神態自然,絲毫不見局促。

甚至,安夫人很有一種感覺,好像,倒是他寬容了,沒有把她昨天的窘相記住,也沒有露出取笑的表情。倒是她該感激了。

這小子,氣場不錯哇。

最終作為長輩,安夫人只笑道:“好好。總站在樓梯口也不是個事兒。你看小福家的工人都不做事了,全盯著我們看了。走吧走吧,上去再說。”

安明兒忙道:“這邊走。”說著,就把安小多甩在一邊,自己跑到前面去帶路了。安小多也不以為忤,只自己跟在后面。

安云滿卻慢騰騰地落后了一步,和安小多并肩而行,趁著那群婦人都沒注意,低下頭,似笑非笑地道:“小子,不錯嘛。”

安小多只懶懶地道:“你也不錯。”

待開了包廂的門,昭兒和翡翠是不坐的,自己站在后面。便由安夫人帶著小輩們坐了。安明兒坐在安夫人身邊,安小多卻被安云滿隔開。

安明兒低眉順眼地給每個人倒茶,一邊道:“先等一等,廚子待會兒就上菜了。”

翡翠卻道:“看看我又忘了。夫人是要喝碧螺春的,我們自己帶了茶葉和尖露,我這就去泡茶。各位等等吧。”

安夫人笑道:“哪兒有這么講究,我家閨女要盡孝你也要搶。”

翡翠笑了笑,就帶著昭兒退出去了。

幾個人閑聊了幾句,安明兒只是不肯搭理安小多,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倒是安夫人一直在同他說話:“你說,你的名字是我家小福給你起的?這是怎么回事?”

安小多的教養卻并不是像安夫人想的這么不好,聽人說話的神情很耐心也很認真,這下便答道:“晚輩是遇著一場意外導致失憶,是明兒救了晚輩一命,并收留了晚輩。”

安夫人不禁嘀咕:“這么狗血……”隨即她又道:“那你,不回山西了?”

安小多坦言道:“暫時沒這個打算。”

安明兒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這會子,安云滿左看右看,突然笑道:“這下娘也可以放心了。大姐也不是一個人出來闖蕩,總有個人照顧她。”

安夫人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不說話。

孰料安小多卻正色道:“其實卻一直是令愛在照顧晚輩。令愛很能干。”

安夫人的顏色稍緩,道:“我自家的女兒,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這個丫頭就是面寒心熱,能成什么大事。”可是她眼睛里的愛憐卻騙不了人,只用這種神情看著安明兒,分明是為這個女兒而驕傲的。

安明兒這才吭了氣,只聽她低聲道:“確實少不得小……戰公子的照拂。”

安夫人是無奈又好笑。自己這個女兒,明明在跟人家斗氣,卻還是要幫著他。說幫著他吧,卻偏偏還是不甘心,嘴上還是要逞強。

只是昨天在市集上,安小多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一個這么冷漠的人,又怎么會去真心憐惜一個女人?何況是這種女人如敝屐的社會。

即使一時迷惑,難保日后要變心的。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難道小福真的沒有挑錯人?

更何況他們二人家門也不對付。雖說小福已經自立門戶,家里她要是頂著,安織造遲早要屈服。可,戰家那刻薄的老太婆會接受安家的媳婦?何況,她也不想小福嫁到這么遠的地方去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