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透明吃瓜記

二四六、秋風吹南北(九)

多年堅信的真相被人狠狠推翻,其中滋味固然十分難受,可葉息覺得自己現在也相當難受。距自己身側一步之遙便是萬丈深淵,自己不但被身后的凌絕拖拽得站立不穩,就連掐在脖頸的手也因為其主人極不穩定的心緒而下意識收緊。

葉息因缺氧而漲得滿臉通紅不住咳嗽,一面掰扯著凌絕的手臂,希望能獲得零星氧氣;一面還要盡量穩住身體,遠離巨石邊。一時竟不知自己是會被掐死,還是墜崖而死。

葉息想過,趁著凌絕此時心神激蕩,與其同歸于盡,可猶豫著最終沒能下定決心。一是葉息不確定自己的意圖會不會提前被凌絕察覺,從而被提前熄滅。二是經歷上次與羅晟墜崖之后,葉息對極速降落的失重感,有了一絲恐懼。說到底,不過是事情還沒將人逼到絕境。

眼看著葉息和凌絕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對面一人突然大喝一聲。

“凌絕,你既然已經知曉當年種種,就應知曉你多年的如鯁在喉非但恨錯了對象,更與她人無關!還不快將她放了?”

柳葉息一喝,喚醒了心神激蕩的凌絕,就連其他人也紛紛出言勸止。

“凌絕!當年種種與旁人無關,休要再添罪孽,快快放了小葉,快快放手吧!”疾言厲色強掩關切的是柳淵。

“凌家主,只要你放了息妹,一切都好說!”嗓音低沉神情晦莫的是顧潛。

“凌前輩,往事已矣,何不趁此放下過往?”言辭懇切循循善誘的是顧靜之。

就連距凌絕最近的燕返也忍不住擔憂,想上前將人扶穩:“主上,巨石圓滑,小心腳下。”

凌絕站定,望向眾人的眼中滿是血絲,鉗著葉息的手稍稍放松,讓葉息得以喘息。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倘若姲姌與我成親,我與她二人的孩子會是什么樣的?姲姌喜歡兒郎,說男兒有責任能擔當。可我卻喜歡女兒,如她一般的女兒。小小一團,會坐在膝頭軟軟糯糯地叫爹爹,會撒嬌會使氣,會慢慢長大……”

凌絕掰過葉息的臉細細打量,指尖拂過葉息冰涼蒼白的臉頰,猩紅的眼眸有偏執有猶豫:“長大后的容貌,也應是如你這般,黛眉星眸瓊鼻絳唇,與她肖似,卻又各有顏色……倘若你真是我女兒,是我與姲姌的女兒,該有多好……”

“你們雖然都是為了她而來,可你們這么多人,我交給誰好呢?”

柳葉息聞言,當即上前一步正要說話,就見凌絕冷冷一笑:“藺小殿主年紀輕輕,又身為女兒家,卻不知從何處習得男兒爭相逐艷的秉性?需知我雖與你義父薄有交情,但他卻是這世上除柳淵外,我最厭惡之人,我又豈會毫無芥蒂地將人交給你?”

“凌絕!你如何將人從我滄霖殿偷出來的,你我心知肚明!”

“同樣的話,我也想回贈于藺小殿主。”見柳葉息吃癟,凌絕皮笑肉不笑,將目光轉向欲言又止的柳淵。

“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你胡糾蠻纏,甚至將當年的真相一股腦的倒出來,是為了拖延時間?身為父親,就連養在身邊的長女,都未能盡到父親的責任,”凌絕睨了眼已從昏迷中醒來,仍渾渾噩噩的柳施瑤,意有所指。

“凌絕,她可是我的女兒,你……”

“方才你不是還抵死不認?現在又何必著急?至于你……”凌絕視線掃過顧潛,嘴角勾出譏誚的弧度,“你倒是與我十分相似,野心勃勃,總以為自己事事都能算無遺策,呵呵呵……卻忘了何謂‘天意弄人’。小子,送你一句忠告,‘及時收手,為時不晚’。”

顧潛白瓷面具下的面皮似乎抖了抖:“凌家主的忠告,本候受教了。但凌家主未成之事,本候未必不能成。”

凌絕笑了笑,不置可否:“看來看去,你們三人,我是一個都不想……”

“既然他們三人都不合意,凌家主不妨考慮考慮在下?”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葉息說不清自己心底迅速翻涌而上的到底是酸甜還是苦澀,就像分辨不出胸腹內臟的驟然緊縮,以及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是因為激奮,還是因為疼痛。

顧以嵐一襲青碧的錦袍,其上的銀絲難得繡的不是成片繁花,而是朵朵祥云。更難得的是潑墨一般的黑發被高高束起,沒了平日悠然的恣意,滿是凜冽的凌厲,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葉息在看到顧以嵐身旁攙扶著的人時,瞬間布滿疑惑,待看清走在顧以嵐身后一步的人,砰砰亂跳的心臟一點點涼了下來。

是許則弋和商玲瓏。

顧以嵐為什么帶著商玲瓏來,葉息在心底略一思量就略(酸)了過去。可為什么還要帶著許則弋?山路陡峭崎嶇,他一個全身骨頭都快散架的老年人,上來能做什么?葉息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許則弋,感覺自己這位老鄉下一秒隨時都能兩眼一閉雙腿一登。見到葉息望向自己,許則弋頓時眼睛一亮,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欣喜。

看著剛來的三人,凌絕不禁遲疑著皺起眉頭,手中暗自將葉息抓得更牢:“你是何人?”

顧以嵐扶著許則弋沖凌絕遙遙彎了下頭:“是晚輩唐突了,晚輩安寧侯府顧以嵐。”

凌絕了然:“安寧侯府顧三公子,鳳表龍姿豐神俊朗,此番傳言倒也非虛。不過也有傳言道,顧三公子逐艷涉獵相當廣泛,且男女不限葷素不忌。”說著,凌絕目光在顧以嵐身后停留了片刻,嗤笑,“顧三公子佳人在側還要來蹚這趟渾水,便是這般喜歡得隴望蜀?”

“凌前輩誤會了,商姑娘雖與晚輩雖頗為投緣,但我二人言談有度更無任何越軌之舉,何來得隴望蜀一說?”

顧潛冷笑:“是嗎?本候怎么聽聞三公子與商姑娘朝夕相伴如膠似漆,前幾日還向商姑娘的師父,奇巧大師許則弋許先生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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