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云

第十四章 為卿掌上施權謀

“你身為沈府女,竟然不想著為沈府爭光,為燕京謀利,反而一味意氣用事,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你看看你大姐,如今貴為一國之母,后宮有誰不服她,而你卻連一個小小的王府都守不住。當年虧我耗盡半條命生下你,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留你這條命。”

“貴族之家誰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你那母儀天下的大姐,難道后宮就只有她一個人?”

“看清楚吧,你就是一個沒有人愛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丈夫、你的子女,所有人都會棄置你而去。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何還要這樣茍活著。”

“是世子,是世子殺了莊主。小姐,你要替莊主報仇啊……”

無盡的、充滿惡意的、帶著冷嘲熱諷的、恨意的,各種各樣的聲音不屈不撓的在她的耳邊嘶吼著、詭叫著,冷汗像瀑布一樣從她的臉上飛流而下。

五光十色的光影帶著無數人像,從她面前飛快的閃過。

沈黎浮在半空,猶如一縷幽魂。光罩里不斷流轉的人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她。平平幾瞬,卻演繹了仿佛幾十年的時光。

“主子、主子。”焦急而又充滿著擔心的聲音,將她從夢魘中拉了回來。

有那么半盞茶的功夫,沈黎整個人都是虛脫的,有點不知今夕何夕。

她茫然的轉過身,旁邊的青杏挑著燈正一臉擔心的看著她。“主子是做噩夢了嗎?出了這么多的汗。”青杏一邊將燈盞放過一邊,一邊又忙將簾子撩起來掛好。

干燥的帕子擦去了她臉上的冷汗,涼爽的夜風也給她帶來了一絲清明。

沈黎猛的握住了青杏的手,仔細的去打量她的面孔。

青杏也不敢掙動,怕嚇到了她,只是柔柔的道:“奴婢在這里呢,主子不要怕。”

手是溫熱的,人也是自己熟悉的,沈黎吁了一口氣,隨即將繃緊的背放松了點,有些喃喃道:“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很可怕的夢。”說到這她又突然揭開被子,站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惶惶然的道:“怎么就咱們兩個,其他人呢?”

青杏忙拉住她,又扶著去懸窗那邊的榻上坐了。“今天是奴婢值夜,她們幾個主子明天一早就能見到了。大公子今晚不在,先前不是還親自來跟主子說要去一趟城外嗎?”

沈黎抓著她的手,聲音猛然抬高了些:“大公子?”等喊完,她自己又急匆匆的補了句:“對,大公子。”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茫然的看了眼四周。“奇怪,就這么會的功夫,我居然又記不住夢里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青杏見她的情緒安穩了下來,于是柔柔的道:“主子衣裳都汗濕了,奴婢去打點水來給主子擦擦臉,再找件干凈的衣裳給您換下,免得著了涼。”

其實不止衣裳,就是頭發都是濕透的。只是大晚上的,洗了頭也不容易干。沈黎這會神思恍惚,也沒講究那么多。依著青杏的,簡單梳洗了下。青杏又去換了一床新的鋪蓋,這才扶著她重新躺了下去。

夢里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可是那股驚惶還在。沈黎抓著杯子的邊沿,朝著青杏道:“梧桐是在咱們屋里還是在哪呢?將它抱過來,在我榻邊睡著吧。”

青杏笑著指了指隱在燈光外的多寶閣架子上,“呶,在那呢。估計是剛剛聽到主子的聲音了,特意過來看看的。”

圓溜溜的大眼睛正溫和的看著她,不知道為什么,沈黎總覺得自己在它身上看到了包容、安慰的味道。

她伸出手對著梧桐招了招,“過來,梧桐。”

多寶閣架子離她們也有兩三丈,梧桐歪著頭看了看她,又在架子上來回踱了幾步。隨即在原地蹭了蹭爪子,直接縱身一躍,落到了沈黎的床上。只不過落腳處沒選好,差點被柔韌又光滑的簾帳給裹著滑下去。

沈黎手忙腳亂的伸手撈住它,青杏幫著送入帳子里,又笑道:“咱們得趁著大公子明天沒回來前,再換一次床上的鋪蓋。不然大公子再愛梧桐,估計也受不了這上面四處沾著貓毛。”

“嗯嗯。”沈黎摟著梧桐躺好,滿足的嘆口氣。梧桐乖覺的在她脖子那里蹭了蹭胖乎乎的大腦袋,隨即在她胳肢窩那里趴著躺下了。“你也去睡吧。”

“好,我就在外間,主子有事隨時喊我。”青杏給她掖好了薄被,又摸了摸梧桐的頭,這才吹滅燈放下簾帳出去了。

室內重新恢復一片平靜,沈黎摸了摸梧桐溫軟的皮毛,親昵的過去蹭了蹭。她的心神雖然已經恢復了平靜,但心里卻總有些不安。這樣連番耗神的噩夢,似乎在暗示著什么。可她總是無法從夢中抓取到任何一點的信息,不管夢中的畫面如何深刻,總會在她驚醒過來后沒幾下的功夫就忘個一干二凈。

沈黎一只手摟著梧桐,一只手握住了脖子上掛著的玉佩。“容叔叔,保佑我,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云水山莊自打少了一個少主人,越發的安靜起來。

下人們走在其間,偶爾都會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實在太靜了。如若沒有那些風吹山石刮過的呼嘯聲,以及各種大小瀑布從上砸下來的聲音,那這里實在很難找出一點多余的聲響。

因為它的主人喜靜,如果沒有那個喜歡撒嬌犯嗔的小主人在,其他人是不敢輕易去觸犯主子忌諱的。

彩色的大尾翅蝴蝶在花叢飛舞,一只雪白而蓬松的大貓窩在花叢里,懶洋洋的梳理著自己光滑亮麗的皮毛。

秋天了,無數金黃的落葉飄零在花叢里,踩在上面能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跛腳的小狗帶著點討好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挨著大貓打了個滾。又將自己剛剛叼過來的那個骨頭,往大貓那邊推了推。

大貓毫不在意的瞟了眼,用爪子揮了揮,不帶停頓的繼續去舔自己的毛了。

小狗見大貓不趕它也不要自己進貢的骨頭,立刻十分歡喜的挨著大貓趴下開始啃咬起骨頭來。

燕隨之在一旁樂滋滋的看完,恨鐵不成鋼的評判道:“就算瘸了條腿,好歹也是狼犬的崽子,怎么就這么窩囊。”

容隱看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信封,“看看吧。”

燕隨之嘟囔一句,“你女婿給你來的信,干嘛要讓我看。”他雖是這么抱怨,手腳卻很快。尾音還沒落,信紙已經被他抽出展開來。

容隱身后的小丫鬟撇了撇嘴,對著亭子頂翻了個白眼。

“喲,瞧不出來。我還以為是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話的悶葫蘆,想不到寫起漂亮話來也這么乖泛。”

燕隨之一目十行的跳過前頭那些話,等看到中間臉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坎坎坷坷的來回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字后,才終于重新封好放回去。“你這便宜女婿是什么意思,他才跟丫頭成親幾天,就敢把手伸到咱們這邊來了。瞧瞧那說的什么話,就算說的再含蓄再好聽,還不是在說咱們莊里有人對你有貳心。”

他叉著腰,來來回回的踱了幾步。一拍腦袋,氣急道:“不對,依他話里的意思。這有貳心的人還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他這是什么意思,一個南域的虎崽子,伸手到咱們一個不插手朝廷事的江湖勢力里干嗎?”

容隱沒有說話,只是用茶蓋慢慢的刮著杯子里的茶沫。其實一盞茶早就放涼了,他是絕不會去喝冷茶的,只是借著這個動作去平息心底里的情緒罷了。

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一個遠嫁一個在江南,都是一手帶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會有問題。

顧韞、顧韞,容隱罕見的擰起了眉。

“顧家大公子這個人,算得上南域貴族子弟中的一股清流。出身有多尊貴就不說了,往上翻兩代還能跟正經的皇族扯上關系。鎮南王這個人雖然古板讓人看不透,但該給一個嫡子的待遇他都超額給了。估計等這場大婚過去,南域請求賜封世子的折子也能批下去。不矜才、不使氣、人也長得極好,除了話少面冷其他的缺點我還真給你找不出來。”

距離小幺嫁到南域也快有一月了,仔細算將起來,這封信竟然還是在他們成親后半個月就發出來的。南域少主的能力,他是不會質疑的。如果他真能做到內里與諸多人了解到的真相不一樣,那更能說明了這個人的實力。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讓他做出現下這個舉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