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按照說書先生的故事畫的吧，我可不信她真這么美，不過這頭齊頜短發應該是真的，傳說她就是這個發型。”
“她殺人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
其他學生們終于發現動靜，齊齊回頭觀望，老先生看了一會兒，斜眼冷道：“站起來。”
那角落學生趕緊站起，腦袋低得不能再低。
先生道：“敢在教室畫江少嬰？明天叫你爹娘來書院一趟。”
那學生低低應是，老先生把那幅畫揉作一團，扔進一邊紙簍。
“放心吧，你能想到的事情四大仙門會想不到嗎？誰還敢大意了等著她哪天重生來血洗浩瀚神州報復蒼生？”
“所以真的挫骨揚灰了？”
“那還能有假？”
一個少年突然糾正道：“什么四大仙門？現在是三大仙門，咱們南州的亂泥河奔流門十年前就覆滅了，你怎么還改不過口？”
先前那少年道：“誰說覆滅了？蒙面肖河，神算月桃，還有好幾位厲害的仙師不是重新組建了嗎？”
下學后，先生先行離去，一教室三十來名學生一窩蜂涌到角落，一個調皮少年還去垃圾簍子里把那紙團撿了出來平鋪開看，他們圍著那作畫少年七嘴八舌起來。
“阿照，你畫的真是江少嬰？”
“嗯。”
林阿照此話一出，四周眾口突然噤聲，半晌，一個少年嘆道：“再美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畫她干嘛？這下倒霉了吧，明天叫家長來，哎，阿照你呀……”
林阿照搶過那少年手中皺巴巴的江少嬰畫像，擠開眾人走了。
教室里其他學生也陸續走了一些，但仍有十幾個對江少嬰傳說頗感興趣的少年繼續聚在一起討論著。
“可惜了那張漂亮皮囊，據說十年前她死的時候，渾身都燒焦了，完全看不出是個人。”
“這種妖物光燒了有什么用？必須挫骨揚灰才能死得徹底啊。”
“再怎么重建，也只是小門小派了，哪能與碧空門、玄鐵門、霜雪門并列？咱們南州向來也不太平，多虧了碧空鏡仙師不管何處妖邪都會盡力鏟除，咱們才能守得平安。”
“嘿嘿，所以身在南陵也是運氣好，臨近東州安全多了。”
這時一人長嘆：“奔流門也真是慘，千年大仙門，就為了在剿滅大荒山少嬰老巢中多出一份力，竟被那群小鬼滅了門，嘖嘖，所以啊，做什么都不要做出頭鳥。”
“是啊，奔流門強出頭，可最后那江少嬰不還是被碧空門捉住了？最大功勞算誰的？還不是東州碧空鏡？咱們南州奔流門啊，就是吃力不討好！”
“十年前那場大荒山圍剿中奔流門的總指揮是誰？怎么這么蠢？你看人家霜雪門和玄鐵門多聰明，躲在后面毫發無傷，他們奔流門弟子又不像碧空鏡的那么能打，還敢沖在碧空門前面……”
“十年前奔流門門主一直閉關不出，有傳言他死了，也有說他失蹤了，但是那場大荒山之戰，總指揮是月桃仙師。”
“神算月桃不是被傳為浩瀚神州第一智者嗎？怎么會蠢到把自己整個仙門都葬送了？”
“誰知道呢，估計他那天腦袋被門夾了吧。”
“等等，我看腦袋被門夾了的不止月仙師，你們說大荒山圍剿時霜雪門也參與了？”
“是啊，一群白花花的人圍在山下，好多人都看見了。”
“十年前少嬰之亂波及北州了嗎？”
“好像沒有。”
“那霜雪門怎么會出動？他們千年以來都從不管北州以外的事啊！”
“所以我說不止月仙師腦袋被門夾了，霜雪門門主也一樣！”
“話可不能這么說，當年少嬰之亂何其慘烈，處處血雨腥風天怒人怨！北州仙門再怎么不爭不救只怕也看不下去了……”
林阿照拿著畫，邁進新塘鎮一處廢棄小廟，找到了正蹲在角落吃著殘羹剩飯的乞丐老張頭。
他在老乞丐面前盤腿坐下，遞給他一個酒葫蘆和一小袋錢。
“張爺，孝敬您老人家的，再跟我說說江少嬰唄。”
老張頭笑納了禮物，道：“外邊兒那么多說書人，你這娃娃怎么老盯著我問啊？”
林阿照道：“故事版本頗多，只有您老人家說的與我印象中的她最像。”
老張頭笑了笑，“你見過她？”
林阿照認真點了點頭。
老張頭面露詫異之色，“十年前見過？”
林阿照又點了一下頭。
“那時你幾歲？”
“六歲。”
“六歲小兒，又怎能看出一個人到底該是什么樣的呢？哈哈。”
“我不會看錯，小兒也有心，以目視物也許會錯，但心不會。”
老張頭抿了一口酒，問：“今日為何專門來問啊？”
林阿照道：“十年前的今日，即浩歷五百二十五年七月初四，四大仙門聚首西州金巖城，于城郊磐石谷玄鐵樓，在玄鐵門掌門魯琛主持下，親見江少嬰入火壇、再將其身挫骨揚灰以示眾，今日是她忌日，就想來問問您老了。”
老張頭道：“哎，老張我年近百歲，在浩瀚神州走南闖北，聽過的故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獨獨這個江少嬰，讓我定要深究出一個真相，為了了解四大仙門關于少嬰之亂的最大秘辛，老張我走南闖北，深入各大仙都，踏遍萬水千山”
林阿照撫了撫額，不好意思道：“張爺，請講重點。”
“哦哦哦，咳咳，想當年，這個江少嬰也是仙門之中極富盛名的名門仙子，冰肌玉骨，風華絕代，佳跡顯赫，年少成名，也曾是仙門驕傲，風光無限。她師承碧空青吾，一柄傾城劍聞名遐邇，然不知何故誤入歧途，棄師叛逃，終與妖邪為伍，在東州少嬰老巢大荒山割據一方，為禍蒼生，落得一個神魂俱滅的悲慘下場。人道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江少嬰死后，也有曾受恩于她的微弱異聲想要為其翻案，然而既已身死，則蓋棺定論，無論真相如何，江少嬰及其黨羽都已被徹底翻覆，而這個女子，終成傳說”
“是。”
“你這畫上的女子好生邪氣，說書人說她看上去十分明朗可人呢。”
鴻鵠書院位于新塘鎮鎮中，日日都是書聲朗朗，滿院都是文采少年。這一日午后，先生午休尚未到來，教室內眾學生有的趴在桌上午睡，有的交頭接耳聊天，有的專注復習課業，有的正在信筆書畫。
老先生悄無聲息地從后門走進教室，一把抓起最后排角落里一學生面前畫作，舉至眼前細看，那學生嚇得低下頭去不敢作聲。
浩歷五百三十五年，南州，南陵城。
浩瀚神州的南陵城位于東南兩州交界處，行政隸屬南州，城中有個清靜小鎮，名叫新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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