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威信

三名猛虎騎的士兵被虎賁殺死，虎賁叛亂，澹臺錦急調猛虎騎平叛……一切都像是有那么點真意，黃萬年說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站出來反駁他，要真是那么回事，齊攸在這里攔著他們，就是在貽誤戰機。

難不成是又闖了個大禍？齊攸有一陣子動搖，真要是這樣她就死了說不定也賠不起澹臺錦。可惜黃萬年剛才被這個丫頭嚇著了，這一陣子就沒把握住時機。若是他這個時候把情形夸大得險惡一些，再加催促，說不定齊攸就搖擺不定地放行了。

結果齊攸猶豫了一下，就隨口又問了一句話。

“那三人的尸身帶回猛虎騎大營了嗎？將軍看了一定氣得很吧？”

黃萬年怔了一下，有些猶豫地答道，“將軍不曾看到，那幾個兄弟的尸身到現在還被北大營扣著不放，兄弟們都氣不過。”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宮妝的齊攸，應該是剛剛從宮中出來的，他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將軍現在應當在宮中，難道姑娘不曾見著他？”

齊攸狐疑地抬起眼睛看著黃萬年，視線相對，黃萬年沒有移開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齊攸說，“宮中才開宴，大將軍就離席了。”

黃萬年目光猛地一跳，眼里閃過一絲詭異的懼色，卻又死死地盯著齊攸的臉，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些什么來。不料那小小的女孩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看起來還有點憨厚。

黃萬年緊張地看了一眼四周，直覺芒刺在背，澹臺錦指揮騎兵作戰向來神出鬼沒，黃萬年在他軍營中待了兩月有余，深覺澹臺錦其人深藏不露，其心機深遠不可估量。眼前小女孩言行狂悖有違常理，焉知不是澹臺錦從旁指點。這么一想，他又盯上了齊攸身旁的馬車，一個恐怖的念頭鬼魅一般地揪住了他的心，難不成澹臺錦就坐在那車上？

“北大營叛亂的事，是誰進宮告訴大將軍的？”齊攸又問了一句。

黃萬年只顧盯著那馬車，人都有些恍惚了，“是卑職，卑職……卑職……進宮去稟告了將軍。”

“這么說將軍授你調兵印璽了？”齊攸忽然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書庫里尋見將軍的？怎么我哥哥不跟你一起來平叛？這么大的事，他還有閑心在宮里喝些沒味道的酒。”

黃萬年愣了一下，看著齊攸的臉色，他畢竟是過來人，眼前這小姑奶奶這幾句話說的酸澀澀的很是動氣，難道她原是因為別的什么事，在這著發作他？他順口就接了下去，“確是在書庫。雖說是叛亂，可北大營是什么戰力，算得了什么？些些小事，哪用得上將軍出馬。可是姑娘，末將的差事也實在是耽擱不起了。”黃萬年說著就做出急急忙忙的樣子，想要趁著齊攸發無名火的功夫混過去。

齊攸卻忽然又舉起了手里的弓箭，“拿出猛虎騎的印璽來給我看看。”她本就不相信黃萬年，這么幾句話的功夫又給了她思考的時間。澹臺錦若有意興兵，恐怕不但不會派并非心腹的黃萬年出來帶兵，反倒會殺了他滅口也說不定；澹臺錦若無意興兵，那么就是北大營真有叛亂，那又是何等復雜的局面，澹臺錦就算不親自出來平亂，可也犯不上挑這么個時機跟蘇子卿提親。

可是齊攸沒想到的是，她說了這話，黃萬年卻冷笑了一聲，伸手到懷里就掏出來一塊牌子，“我有大將軍的調兵靈符在此。”

齊攸咬了咬牙，手有些發抖。

黃萬年看在了眼里，知道齊攸必定什么都不知道，澹臺錦更不是與她同來的，不覺也輕松了起來，語氣又橫了一些，“姑娘，我帶著眾位兄弟，可沒有時間再陪你頑皮了，還是趕緊讓看吧，令牌你也看過了。”

齊攸手里的箭卻抬了起來，正對著黃萬年的臉。黃萬年往前走了幾步，就不由得站住了腳，氣的咬牙切齒，“姑娘，難道我手里的令牌是假的？”

齊攸搖搖頭，“我不認得的，就是假的。”

黃萬年幾乎被氣了個倒仰，忍無可忍地吼了一聲，“混賬”

齊攸被吼得一抖，又勉強拉緊了弓。可是她畢竟幼小，這么長時間拉著弓弦，她的胳膊早就已經沒了力氣，手已經微微發抖。黃萬年是積年的武將了，也早看了出來。作為將軍，他深知氣勢的重要，一句斥責出口，齊攸的氣息弱了下去，他就長了志氣，接著就拿出了長輩、上司的口吻，居高臨下地教訓著那胡攪蠻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這里也是你一個小小女孩兒玩的地方？看在大將軍的面上，我不與你深究，還不趕緊給我退下。”

齊攸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眼看就已經拉不住弓箭了，她索性“呼”地一下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抬起頭來，汗水已經從她的額頭上冒了出來，她松開緊咬著的下唇，“都萬霖”她大喊了一聲。

“有。”她身邊高大的侍衛大聲地回答了她，向前一步跨了出去，馬刀出鞘。

“單憑一張將軍令牌能調動軍隊嗎？”齊攸大聲問他，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回稟小小姐，在齊國可以，但在猛虎騎里，不可以”都萬霖答得干脆利落。

黃萬年大吃一驚，單憑這句話簡直就有犯上謀逆的嫌疑，澹臺錦在猛虎騎里的令竟然能凌駕在齊國軍隊的條令之上。

齊攸說道，“都萬霖，給他說說老猛虎騎的規矩。”

都萬霖昂起頭，頗有些倨傲地看著黃萬年，“你不是猛虎騎的出身，不知道調動軍隊若無將軍印璽，便須得有令牌和將軍的親筆手諭。”

黃萬年惱羞成怒，“荒唐什么老猛虎騎？不就是一些流民、賊盜湊在一起的一伙烏合之眾。那一點鳥規矩難道還要凌駕在大齊國的規矩之上？我不想再同你們理論，馬上讓開，不然我就讓弓箭手上前來給你們來個萬箭攢心。”

齊攸冷笑一聲，攥成拳頭的手微微發著抖，“烏合之眾？這些烏合之眾大破燁北人，救了上昱城的時候，你黃大將軍又在哪里？”

黃萬年臉上一熱，那時候他只跟護著國主棄了上昱城逃到西南的大山之中，抵擋燁北人、守護上昱城的就只有猛虎騎這支烏合之眾的野軍。所以如今齊國的兒郎都愿意加入猛虎騎，反過來嘲笑他們這些正牌子的官軍。

齊攸猛地抬起頭，視線掃過黃萬年身后的幾個都尉和千總，“何世榮，王貴竹……”她大聲地一個一個地點著他們的名字，那些都尉都在馬上直起了腰桿。就連他們身后那些猛虎騎的步兵們，前幾排的也都拼命伸著脖子，想要看清這個小姑娘，她竟然清楚他們上司的名字，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在猛虎騎里見過這個小姑娘，她能飛馬拉弓，比他們這些新兵學的都快；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聽她說過許多笑話，在猛虎騎的校場上，她曾經大笑著縱馬跳過高高的柵欄，把大將軍嚇的惱怒地大吼。

齊攸繼續說了下去，“你們中有人是猛虎騎的老人，你們該知道，在猛虎騎中調動兵馬的信物里，除了令牌、手諭，還有一樣是什么東西。”

沒有人說話，可是猛虎騎為數不多的老人都知道這個小女孩說的是什么，他們互相看著，就連都萬霖都驚詫地轉過頭來看著齊攸。

齊攸猛地伸手抓過身邊衛士手中的火把，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拽起一根銀色的鏈子。向外一拉，銀鏈下面墜著的那枚沉甸甸的指環從她的衣領里蹦跳了出來。

都萬霖呆呆地看著，他距離齊攸最近，能夠清楚地看到女孩手上托著的那枚黑色的扳指，火把的光亮下，那枚黑色的鐵扳指上纏繞著圖騰一般的猛虎薔薇的紋飾，那是昔日齊莫逢戴在手上的，是猛虎騎創立者的憑信，也就是這枚指環，曾經不止一次將武士們聚在一起。在最艱難的日月，戴著這枚指環的那只手不知多少次拉起那張硬弓的弦，把他們從刀下討回命來……他一直不知道那枚指環被澹臺將軍收到了哪里去，他原以為或許它已經跟著它的主人一起長眠在底下，卻沒有想到，它一直在這小小女孩的手上，齊攸……原來如此。

“齊將軍的指環。”都萬霖大聲地喊了起來，“是齊將軍調軍的指環。”

齊攸心底里有過一絲恐懼，她想起澹臺錦曾經說過，有些東西是不可以輕易示人的。可是那枚指環戴在了她纖細的手指上，被她高高地舉了起來，“我說的，就是澹臺將軍的命令。”她的聲音不是特別的高，卻異常清晰，“所有的人都退回猛虎騎大營，除非澹臺將軍親筆手諭，不得擅離大營一步。違令者，立斬。”

黃萬年愣住了，除了他的兩名親信，所有的都尉千總都互相看著，同時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