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七十九回:不堪

裘安仁的私宅是個極安靜的地方,說難聽些了就是偏僻。可他偏偏就喜歡這么個宅子。

當然,不排除離皇城根兒遠些更方便藏污納垢。

藺太后這幾日身子不爽快,頗有些風寒,是以晚間不大召裘安仁伺候,身邊兒只留幾個宮人。裘安仁便得了空兒回了趟私宅——說是要請冷長秋吃酒。

裘安仁臥房之后有一個暗室,平日里上了鎖的,就是他進去了,也不知道是在鼓搗些甚么。

今日這暗室中就發出了些奇怪的響動。

甫進了暗室,只見冷長秋趴在地上,頭發散亂,冠啊網啊全都胡亂落在地上。他被一只精致漂亮的皁皮靴踩住臀部,根本動彈不得。那鞋子的主人自然是裘安仁,只見他一手制住冷長秋的雙臂,一手拎著他的頭發,將人的上半身整個兒拽了起來,湊在他耳邊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薦你到了娘娘身邊,你今后就能一步登天了?”

寒冬臘月里的,冷長秋連罩衣也未穿,只著了一件單薄的中衣,被按在涼冰冰的地板上,也不知道是因著冷還是害怕,整個人抖個不住。

“還想搶我的地方?”裘安仁哐當一下將手里少年人的頭磕在地板上,“咚”地一聲,冷長秋的額角登時就出了血,流下來迷了眼睛。

那少年人悶哼一聲,臉色都變了,卻死死咬住嘴沒有喊出來。

“還挺硬氣?啊?小兔崽子?”裘安仁再次拽著頭發,將人提到自己的耳邊,“我讓你到娘娘身邊去,那是抬舉你,你就是這么知恩圖報的?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就都是個伺候奴才的奴才,出了宮去,連那皇城根兒底下討飯的花子都不如!”

裘安仁說這話的時候恍惚了一下,好似回憶起了甚么與如今的場面相似而又不堪回首的往事,口中的話頓了頓,眼神飄忽,唰地一下紅了眼眶:“人家都是人,咱們是畜生……”

可這樣的恍惚不過持續了一瞬,可旋即就被近乎瘋狂的惱怒湮滅了。他狠狠捏著冷長秋的下巴,將人臉轉過來對著他——這怯懦單薄的少年竟然死死咬著牙,那眼神兒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好啊,能耐啊,嗯?”裘安仁氣過了頭,笑出聲兒來,“孩子,你知不知道,他們那群自詡高貴的讀書人,都說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怎么著也算你半個師父,今天就好好教教你這個道理!”

他隨手松開了冷長秋的頭發,任憑他的傷口再次重重落在了地上,騰出來的那只手往旁邊隨便一摸,就摸到一把匕首。他猛地一下發力,將匕首扎在了冷長秋交疊在背后、被他制住的雙腕上:“咱們吶,只有先做了畜生,今后才有機會做人!”

冷長秋登時慘叫起來,凄慘不似人聲——那匕首扎穿了他的雙腕,將兩臂釘在了一起。

裘安仁又湊在他耳邊道:“你放心,我看得好好的,傷不了你的經絡,這雙手今后還能用。畢竟,今后還得留著你伺候人呢,要是徹底廢了,不還得找人來伺候你。”

“你就受這么一會兒,不會太疼的,我同你起誓”裘安仁用一副哄孩子的口吻與他說話,可轉瞬又成了個陰陽怪氣的厲鬼,“與我哪里不一樣,是不用做畜生,不用下地獄,輕輕松松地就能平步青云了嗎?”

“我不想嗎?我不想嗎!你看看朝上那一個個的,說得好聽,十年寒窗苦讀一朝上金殿,你是沒見過他們那些人在我跟前的嘴臉。憑甚么?憑甚么啊?憑甚么他們就能好端端地讀書科舉考功名啊?我就得靠著個小白臉兒的名頭,賴在娘娘身邊兒才能換得有那么些人來聽我的?”裘安仁繼續揪著冷長秋的頭發,說一句話就往地上磕一下,冷長秋就掛得一臉都是彩,“是他們讀的書沒讀過,還是他們玩的手段我不會玩啊?都不是,但就只有咱們才會落到這種地步。”

“你知道咱們為甚么常跪著嗎?人生雙足,牲畜四足,只有先跪下了,成了四蹄的畜生,才有機會讓旁人在你面前跪著。”裘安仁先是咬牙切齒,轉而又冷笑了起來,“有些人啊,命天生就比別人要賤些薄些,想要過上人過的日子,非得千錘百煉不可!”

說完這句話,他立即就嘶叫起來:“你知道,你知道我站到如今的高度吃了多少苦嗎?你吃過嗎?你受過那些事兒嗎?你有甚么資格混在娘娘身邊,有甚么資格搶我的位置。你連畜生都沒當過,你連地獄都沒下過,你還干干凈凈的,就想爬到我的頭上來了?”

裘安仁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嫉妒起冷長秋來了。

雖說他跟在藺太后身邊的時候比冷長秋還小個兩三歲,但先前他所經歷過的,絕對比冷長秋復雜的多,絕對不是像他這樣順順當當就到了藺太后跟前兒。

裘安仁嫉妒得發狂,連眼眶都紅起來,兩把撕下了冷長秋的中袴。

少年人頓時慌了神,終于喊出聲兒來,可連叫喊的聲音都變了,語無倫次地叫喊出一大堆破碎得七零八落的詞句:“干甚么!你要!裘安仁!你要干甚么!你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裘安仁近乎瘋魔,笑起來像哭一樣,他又哭又笑地哼哼著,“我還怕遭報應?我這樣的人,我要甚么下輩子……”

冷長秋顧不得身上疼痛,扭動著身子拼命掙扎,近乎哭出來:“你要干甚么啊……”

裘安仁一把就按住了瘋狂亂掙的冷長秋,笑得面目猙獰:“我要干甚么?當然是教你今后要吃的那些苦了?今天若是學會了,保證你今后受益無窮,你還得好好謝謝我呢。”

說完,他似乎為了印證甚么似的,湊到冷長秋鬢邊,先是用鼻子蹭了蹭,接著發了狠似的咬住了他的耳朵。

“瘋子!畜生!”冷長秋哭了起來,“不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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