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三百四十六回:西廂

蟲拜月,燕朝陽。東風方過罄瑯瑯。雙鬟小女說桃馥,桃馥何及春海棠。

余知葳坐在海棠樹下,滿眼的粉白,連手里頭的酒都是略帶著些粉紅的顏色的。

藺太后設的賞花宴就正在浣春苑中,好大一群人圍著海棠樹林鋪開來坐,出了花和樹,能瞧見的就都全是人。

余知葳坐在上首,恰巧就能瞧見這浣春苑當中的人,誰樂意和誰坐在一起,看的親疏分明。

她目光往下飄,沒敢看余靖寧,卻看向了一個婦人。

那婦人打扮得規矩,連頭上的珠箍兒都是一絲不茍的,兵部一眾官員家眷當中,對誰都是規規矩矩的抿嘴笑。

這是林燮元家里的女眷,瞧著比林燮元本人要大一些,不過林燮元本人生得少相,還真不知道他二人究竟誰更年長一些。

藺太后是特地把她喚過來的,說是體恤前線人員的家眷。

余知葳看著人思索著錦衣衛遞給她的資料,這林燮元自幼就定了親了,娶的便是太原府的姑娘。家里有兩個孩兒,全都送回了太原府由祖父母教養,只有他夫妻二人在京中過活。

至于夫妻關系怎樣,錦衣衛給傳回來的信兒是“相敬如賓”,但林燮元又無妾室,所以像他們這樣成婚之前就沒見過幾面的夫妻,處成這般久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余知葳抿了一口面前的酒,心里嘆氣道,這真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夫妻關系了,能看出個甚么來……

難不成從夫妻關系之類的下手也查不出來這個林燮元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和哪一方有甚么利益關系。

不應該啊,人只要活著,并且和人相處,那就不至于一星半點的痕跡都留不下來啊。

余知葳撐著下巴,一手拿著手里的酒杯晃蕩著,看著酒杯里澄澈的液體,心里頭竟然一團亂麻,不知道往何處想才好了。

果真不能見余靖寧,她心說,不過是看了幾眼,心緒都亂了,平時我何曾這般過。

她苦笑兩聲,繼續在觥籌交錯只見看著自己杯中的酒。

“娘娘。”忽然有人喚了她一聲,余知葳抬眼一看,是冷長秋俯身站在他身旁,正小聲與她說話。

“怎的了?”余知葳也低聲問道。

“是高鎮撫使要我給娘娘來遞個消息,他說方才本來打算和娘娘說的,但是方才皇爺過來了,就沒說成。”冷長秋把前因后果全都給余知葳敘述了一遍,“高鎮撫使說是關于林巡撫的,娘娘看這時候說,方便不方便?”

余知葳環顧了一周,賀霄正跟藺太后在那兒母慈子孝呢,于是開口道:“沒事兒,說罷,小聲些。”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家的大女兒,今年快二十了。”冷長秋先說了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余知葳眉頭一皺,沒聽明白。

左僉都御史名喚刑白,都察院中魚龍混雜,以前舊派的清流文官居多,如今舊派式微……這群人究竟是站在那一隊的,余知葳其實搞不太清楚。

說到底,就是隔岸觀火的人多,真正投入到漩渦當中的人少。還有的嚷嚷著不結黨營私給,只愿忠于陛下,做個“純臣”。

就像從前的孫和風,也同如今的萬承平。

余知葳把這關系在心里溜了一遭,問了一句:“是他家長姐兒與林燮元有些關系?”

“是。”冷長秋點了點頭,“高鎮撫說這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又是捕風捉影,是從林家和刑家一些發賣的仆從口中問出來的,錦衣衛追了好幾個布政司。”

“娘娘瞧。”冷長期用眼神給余知葳示意了一下,刑家大姑娘正坐在下首,身旁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熟識的人都知道,這刑大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換了人了,先前那個,只說是犯了錯兒發賣了,可沒說究竟是甚么錯處。”

“照高邈這意思來看,藺和與刑大姑娘有過私情是嗎?”高邈說的話語焉不詳,冷長秋原話傳遞的時候也顯得藏頭露尾的,但是余知葳一聽就知道這說的是甚么。

林燮元定親定的早,娶親也早,可是來了京城卻又遇上了自己喜歡的姑娘。但是林燮元要官聲啊,怎么可能做陳世美呢?人家御史家的嫡出姑娘,也不可能給他林燮元作妾。

所以這出“西廂記”只能被按在了萌芽處,發賣了幾個仆從算完。

冷長秋斟酌了一下詞匯,與余知葳接著道:“不過高鎮撫說了,這些事兒都是捕風捉影的,況且跟林燮元究竟是哪方的人沒有關系,所以……”

余知葳挑了挑眉,低聲與冷長秋道:“既然有了點兒線索,那就繼續查下去,先別管這是私情也好還是旁的甚么也罷,查這個刑家,查他家都與誰家有過往來。總能摸出這個刑家的的屁股坐在那一邊,摸出他家來了,再往下找這個林燮元的事兒,總有辦法能問出來。”

冷長秋應了下來,道:“我現在就去與高鎮撫傳話。”

“去罷。”余知葳點點頭,言簡意賅道。

“皇后這是和自家奴才說甚么呢”余知葳沒抬眼,一聽就知道是藺太后在說話,“方才哀家和霄哥兒說話的時候就見你倆在嘀嘀咕咕,這會子說完了,你倆還在說。是有甚么話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的嗎?”

“回母后的話。”余知葳很快調度過來一個十分恭敬的笑容,沖著藺太后道,“也不是不能說。方才我們在蘇州街遇見一個小內侍,好端端地竟然發起瘋病來,可把兒臣給嚇壞了。長秋方才正與臣兒臣說呢,方才那孩子瘋得更厲害了。這事兒也不是不能說出來,就是怕說出來大家心里頭不舒服。”

言罷余知葳還用帕子摁了摁自己的胸口:“聽起來怪嚇人的。方才長秋兒臣說啊,那發了癔癥的人竟然……”

“好了好了,子曇莫要再說了。”藺太后臉上倒是沒甚么懼色,反而是賀霄滿臉的一言難盡,“嚇人的東西又何必再提,他小聲與你匯報過了,你就不必再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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