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

010 下山的前一夜

蘇氏一向講究著,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時候,養的兩個孩子也是從不喜歡說話,母子三人各自吃著,一時屋里安靜極了,正在這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叫嚷道:“蘇家妹子......”

蘇若塵挑了挑眉,只覺得頭又開始痛了,因為她聽出來,這是劉山母親劉氏的聲音,她還沒有忘記就在剛才,自己的娘親,才把自己許給了劉山當媳婦兒,這會她可是真的不想再見到劉山一家里面任何一個人。

蘇氏輕嘆了一口氣,這才放下碗筷,走過去打開門,笑著應了一句道:“劉家嫂子。”

對方也不管蘇氏有沒有引她進去的意思,便是自顧自的說道:“蘇家妹子,我就不進去了,只和你說幾句話,就走。”說完見蘇氏只是微笑,便繼續說道:“我剛讓江兒去打聽了一下,這次要是隨大軍下山,大將軍不但給我們辦戶籍,還安置閑地給我們種,真真是千年難遇上一次的大好事,我想過了......”

“可是劉成大哥的傷.......”蘇氏看似有些遲疑的提醒了一句。

白天那會,蘇氏與劉氏討論的時候,蘇若塵一心只是與劉隱打聽,卻沒有仔細聽蘇氏與劉氏的低聲私語,這時候一聽,才知道她娘的意思,居然是不想下山的。可是這村里的人要是大部份都走,她不走也不成,光是她一個人,便是再本事,也不能在這深山密林照顧兩個孩子啊,只要劉成這個劉家的族長不動,其他的人,自然還是會有些留下來的,可是看現在的樣子,劉成便是帶著傷,以劉氏的意思,也是要跟著大隊下山了。

“這你就別擔心了,劉大慶剛也回來了,我剛才去央了他,他同意,回頭與兒子兩人照顧我當家的。”劉氏說到這里,看見蘇氏臉上并無喜色,不由叭嗒了一下嘴,然后一臉不解的說道:“大妹子,你這是干嘛,我們避在這深山里,無非是因為避離戰禍,后來天下安定,我們不離開,是因為在外面,沒咱們的立足之地,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這樣的天賜良機,你怎么反而不高興了。”

“沒有的事,我只是在想我們這么多人,能分到多少地......”蘇氏看若無意的問道。

“這個呀,我打聽過了,按戶頭分,一家十二畝二分地,要是男丁多,每多出一個可以按人頭再均一畝地頭,最多不能超過二十畝,但要是想多買點,也會給我們一個極優的價,他們說當今圣上鼓勵農事,當然,這分的地不可能是啥好地頭,但我想著,咱們在這貧山里都能一點一點懇開荒,在平地還能不活的更好,不想著別的,光外下代著想,咱們村里多少閨女只想往外嫁,多少小伙子都奔二十了,還聘不上個媳婦。”劉氏說著,又嘆了一口氣,掖了掖自己的衣袖,然后笑著說道:“行了,就這么定了,蘇家妹子,你趕緊收拾著,明天一大早,我讓江兒過來給你搭把手,怎么說咱們現在也是親家了。”

蘇氏應了一句,便目送著劉氏出了院子,好半天她只是望著屋外半黑的天出神,兩個孩子也出奇默契的沒有打擾她,好半天,蘇氏才輕聲自語的說道:“天下大定了,是啊,天下總算大定了......他自然是會讓陛下大力鼓勵農耕。”

雖然不過只是這樣模糊的兩句,但聽在蘇若塵的耳里,卻如是驚雷,他會讓陛下......那個他是誰呢?蘇氏這么些年,又究竟是在躲著些什么,躲在這深山老林不愿意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氏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她走過去,揉了揉兩個孩子的頭發,然后一臉愛憐的說道:“明天,我們就跟著大伙兒一起出山里了,到了山下,諾悠,娘送你去念書好不好,也不要你考什么功名,但希望你能多學些做人的道理,你愿意去嘛。”

“嗯。”蘇諾悠應了一聲,然后蘇若塵立時也跟著說道:“娘,我也想學。”

蘇氏立時有些為難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只好囁嚅著說道:“那有女孩子上學堂的。”

“那娘你不也識文斷墨嘛。”蘇氏聽到這句,只能無奈的笑了,心思似乎又想到別處去了,好半天才說道:“娘那會是你外公請了先生在家里教,不是去學堂。那會娘可不愿意上這些課了,只想著天天與你外公上山去采藥,唉。”說到這里蘇若塵已經能猜出蘇氏必是出身大戶人家,只是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更讓她想問個明白,可是才想著剛才方說過不再追問了,只能強壓著自己的想法,正這時候卻聽蘇諾悠已經脫口問道:“娘,外公呢?”

聲音未落,蘇氏的臉色已經大變,她看著蘇諾悠,嘴唇都有些微顫,卻還是輕聲說道:“你外公他去逝了,死在過去的那場戰亂里了。”

聽到這里,蘇若塵心里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莫不成蘇氏是前朝的老臣的后人?蘇氏說完便打發著蘇諾悠收拾著碗筷放到廚房里,她開始在屋里收拾細軟,蘇若塵見她從床下挖出一個木盒隨手用布包著放在床上,又去墻下的大箱里把衣服整理出來,蘇若塵好奇的打開那木盒,里面居然是幾只碧玉的釵子,還有一對紫玉鐲子,蘇若塵過去就一向好玉,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幾樣玉器水色極好都是上品,她伸手拿出一只玉釵細細看著,釵身整個縷空,形成一個大大的如意狀,里面卻是空懸著些什么,只是這會子屋里光線暗,卻是看不清,蘇若塵隨便搖動了一下,那釵子居然迎風發出微弱的鈴響,只此一樣,便能看出做功的精妙。

蘇氏本在那收拾著東西,這會聽到了動靜,才抬起頭,看著蘇若塵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不由寵愛的笑道:“喜歡的話,等你出嫁的時候,娘送給你添妝。”

蘇若塵吐了吐舌頭,卻沒有應話,蘇氏卻繼續說道:“只是卻不能和人提起,財不露白,知道嘛?”見她點頭應了,蘇氏這才笑了一下,繼續收拾東西。蘇若塵看著蘇氏忙碌的背影,手指尖輕輕從那溫潤的玉鐲上滑過,見這一盒子里的玉器都在微弱的燈光下泛著一絲潤澤的光亮,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這盒子里隨便一件物件,只怕是這劉家村里一戶人家一生吃穿不盡的,可是蘇氏守著這么一盒珍寶,卻甘心在這村里過這樣的貧困日子,不肯變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