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

034 曉月破云而出

等到吃晚飯的時節,便有人來請了蘇若塵與蘇諾悠,慢慢行到了宴請的席上,只見菜色繁多,極多蘇若塵也不曾見過的菜式,只見崔誠與一個華服麗人坐在宴間,崔誠雖未介紹,但兩人都猜想到這應該是他的夫人秦氏,兄妹兩行過禮后,便按賓主之禮坐于末座。

這時候蘇氏也讓人請來了,她一入內,便盯著夫人瞧著,細一打量,只見對方雖是著了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頭上綰了一個貴婦人中常見的芙蓉歸云髻,又戴了一套如意碧波釵,雖是深閨貴婦的打扮,卻是掩不住她眉宇間的那股英氣,實在是自有特別的一種風韻。心里想到當年的一些往事,不由氣憤難當,雖是知道這樣憤怒的神色只怕會引起崔誠夫婦的注意,卻是怎么也忍不下那一口難平之氣,幾乎還能記得那時候自己兒時閨中密友盧白霜,是受了怎么樣的委屈,若非因為那時候她懷孕時天天以淚洗面,又怎么會生產的時候,孩子先天不足,而她也因血崩而去。

想到這里,蘇氏的眼瞅著那崔夫人,更添幾分怨恨,蘇若塵初時一直在打量著崔夫人,見她笑容嫣然間掩不住英氣,一見便像是學武之人,心里暗道,這崔府為博陵崔家百年望族,從來只與五姓七望中人通婚,為什么他的正妻居然會姓秦,這就便了,那個女子似乎還習過武,在這些學禮傳家的望族里,女子習武,可是讓人覺得極是合宜的。雖然蘇若塵還在用考量的目光打量著這位崔夫人,卻也還是很快就留意到了蘇氏神色間的不對之處,蘇氏居然還在那里發呆一樣的站著,卻不行禮,也不入座,蘇若塵立時有些驚覺的喚道:“娘親,你累了吧,坐在女兒身側來可好。”

女兒的喚聲,總算喚醒了沉在往事回憶里的蘇氏,她一挑眉,瞧了崔誠夫婦一眼,終是福了一禮,崔誠立時笑道:“蘇夫人,客氣了,還是早些落坐吧,今天實在是偏勞了。”說罷,崔誠便又瞧著一側的仆人說道:“不是讓你們把三少爺也請過來,怎么還沒到呢。”

蘇諾悠立時有些站起身,顯的有受寵若驚的說道:“崔師實在太過客氣了,崔博士還病中,何至偏勞他一起陪席。”

“今天若不是蘇夫人,只怕小子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居然聽到一側回廊里傳來崔錦書的聲音那特有的聲音,他慢慢走到近處,行了一禮說道:“今天實在是多虧了蘇夫人施以回春妙手。”崔錦書說話的時候,蘇氏一直崩著的臉,這才顯出了一份真切的關懷,她瞧著崔錦書,趕緊的說道:“你才好些,還是趕緊坐下吧。”言罷又是溫和的一笑,那樣的笑容如是看著自家的子侄一般,然后又繼續的說道:“那里有這么嚴重,南山鎮里不乏名醫,我只不這是個鄉下的婆子,粗通一點藥理。”

崔誠立時說道:“蘇夫人太謙了,小兒的這個毛病,便是太醫正,也是瞧過的,只是下過藥,也不如夫人的見效快,夫人用藥之妙,幾乎不遜孫圣人了。”

蘇氏臉色立時變的蒼白了幾分,勉強笑道:“崔大人過譽了,孫圣人號稱當世藥王,百世不出的奇人,我這樣一個鄉下婆子,那里能當的起這樣一句。”

“那里會。”崔誠繼續笑著,嘴角依舊向上彎著,只是眼眸卻是在來回打量著幾人,蘇若塵也不說話,只是觀察幾人的表情,就在這時候,蘇若塵突然覺得背上一陣發涼,好似有人在注視自己,她抬眼一轉,立時看見崔錦書正望著自己,蘇若塵發現了,他居然也不收回目光,反是瞧著蘇若塵露出一絲有些玩味的笑容,然后淡淡的示意蘇若塵看向一側,蘇若塵順著他示意的方向一瞧,卻是看見一個中年的男子,正在觀望著自己與蘇諾悠,對方感到蘇若塵注視過來,立時收轉目光望向他處,只是那眸子里閃躲,卻讓蘇若塵心里一陣生警。

接著大家又說了一些虛應的場面上的客氣話,然后崔錦書舉杯敬了蘇氏一杯,然后便詢問蘇氏以后的打算,居然比當家的崔大人還有奪些目睬,不過,想到這位少年雖年少,卻不只是少年得志,還是朝中有品級的官員,而崔大人雖也是南山學院的院長,算得是一個九品下的閑職,但若細論起來,卻還是自己兒子的下屬。

蘇氏居然也大大方方把自己打算在南山鎮定居一事說了出來,然后卻是瞧著崔錦書說道:“日后,你若是舊疾復發了,便去尋我,雖是鄉下的偏方,但藥重在合用,沒準更見療效。”

蘇若塵更覺得奇怪,卻不說什么,崔錦書居然也是直接應了一聲,也不疑一個鄉下婆子會有什么樣的醫術。

崔誠夫婦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道謝,一邊說著這些閑話,不知不覺各也將一席宴吃完,崔夫人一直不曾多言,連筷子也動的少,只是輕笑著陪坐在席間,崔錦書身子不好,剛吃過飯,便讓大家趕去休息了,崔誠也命人打掃客房與蘇氏一家住下不提。

蘇若塵跟著小丫環們一起走到了按排的客房,一見是一處在花園里僻靜的小院,上面題著:“霜華居”,心里暗道,這崔誠顯是真的看重蘇氏,居然讓人專門收拾了一個小院子與他們住,卻不曾想到,蘇氏看到那上面的提字,居然臉色大變,腳下也顯的有幾分虛浮,好在小丫環帶到了地方,便恭敬的交過燈籠,行禮離開。

蘇若塵過去扶了一把蘇氏,然后說道:“娘,你怎么了。”

“啊,沒事。”蘇氏強笑了一下,提步走進小院子里,到了里面,卻是半天沒有推開院子,好半天才說道:“唉。小塵,小悠,你們先去偏廂睡吧,娘想一個人呆會。”

蘇氏既然這樣說了,蘇若塵兄妹兩人雖然都有幾分狐疑,但還是聽話的各自去尋了房間睡下,只留下蘇氏站在院中,看見她們兩人都進了屋里,蘇氏這才輕如嘆息的說道:“白霜,這里便是你提過,讓他仿著咱們小時候居所建的嘛。唉。我今天見過你的孩子了,他很好,真的很好。”

蘇氏輕輕的念叨了幾句,最后卻是瞧著那天際間劃破云層而出的一彎月牙,自問般的說道:“崔誠,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可惜無人回答她,便是在一側一直偷聽著蘇若塵與蘇諾悠兩兄妹也只是無語的互視,更添幾分狐疑,只能望著窗外那一彎曉月,只見它如破冰而出一般,劃開云層,將銀白色的朦朧月華撒向人間,讓天際平白好似多了一層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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