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錦榮貴

第四十章 求人

陳大夫人連忙回了主屋,丫頭們已經伺候了紙硯。

她頓了頓手,一行清秀的小楷躍于紙上,“先把拜帖送去紀家。”她轉頭對大丫頭道:“映嵐,趕緊替我梳妝,準備拜訪紀小娘子。”

不過一個時辰,一輛紅色的馬車停在了北門橋邊,陳大夫人被小心的扶了下來,已經有仆婦敲響了紀家的大門。

門里的四哥兒連忙將人迎進門,在前頭引著路恭聲道:“收到陳夫人的拜帖,已經去請了我家小姐,只是……我家小姐還未起身,還請夫人先在南屋稍坐,我們再去催催。”

“不必著急。”陳大夫人柔聲道:“我們是來求人,應該等的。”

“誒誒。”四哥兒弓著身子不住的點著頭,退出了房里。

畢竟是朝廷的從二品大員的誥命夫人啊。

出來之后的四哥兒立即被倩縈拉到了一邊,輕聲戳著問他:“怎么樣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他“誒”了聲退開幾步,“人家說就在屋里等著。”

“沒催著小姐啊。”倩縈噘嘴釋然,又上下打量了番四哥兒,調笑著道:“怎么了這是?怎么滿頭的汗?有這么熱嗎?”

“去去去。”四哥兒匆匆抹了把汗,“客人都等著呢,還不趕緊去上茶。”

倩縈吐了吐舌頭,“還說我呢,別忘了我們是錦衣衛總旗的家,別在外人面前丟了份。”

說著,她又對四哥兒關照道:“我這就奉了茶水,倒是你,趕緊去催催又琴。”

四哥兒應了聲,轉過甬道去了紀綺的廂房,門口的又琴正焦急的來回踱著步,見著來人,連忙拉著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姐還沒起來呢。”

四哥兒皺了皺眉,看向了天,“都快晌午了,怎么還睡呢。”

又琴嘆了口氣,“說來話長啊。”

從那跛子大郎君日漸好轉之后,茶莊的生意也漸入佳境。

紀老爺在錦衣衛早出晚歸,紀恂就坐鎮店中,卻是紀綺,開始還會去韓蕭那兒坐坐,只是過了些時候也不去了。

她曾問過小姐,怎的就不去了呢?

紀綺卻是毫不在意,還好笑的問她:“韓大哥的傷勢都沒什么大礙了,就這么將養著就好,怎么就用得著天天去了?”

她這是急啊,聽說小姐打算過段時候就去京師。

去京師啊,那是個什么地方,長期和瓦剌韃靼斗爭的軍事重鎮,要是出事,首當其沖就是那邊。

“那也該多去韓大哥那兒坐坐啊。”她慫恿道:“韓大哥人又體貼,又是官身……”要是以后成了姑爺,那一輩子都是不用愁的。

紀綺卻是笑笑,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們要去京師了。”

小姐明明很喜歡韓大哥的,怎的現在卻變得怪怪的。

她想,這種古怪的感覺大約是從起死回生之后吧。

瞧瞧,以前小姐哪里愿意去醫館,現在卻是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以前小姐總是纏著她要學女紅,現在卻整晚整晚的坐在廊下拉著她夜觀星象。

“你看那形如筐的六顆群星,那是文昌宮,又叫三能(tái,臺)”她抬手指著天空一隅,“如今三能星顏色晦澀,說明君臣間正有嫌隙在拉扯,可它卻比之前更晦澀了一些,說明形勢日漸混沌。”

說著,她又轉向另一邊,對她道:“你看那畢宿邊上最大最亮的那顆星星,那是附耳星,如今附耳星即將進入畢宿之中,說明有戰事將要興起[注1]。”

她跟著她的手,眼里卻是整片的星辰,她好奇卻又懵懂的問她:“小姐,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從星象里看透人生。”

“不行的。”紀綺搖了搖頭,“命格由天定,卻由人改,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

她點點頭,“原來那些算命的說的都是大話。”

紀綺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贊許道:“又琴越來越聰明了。”

她笑過,就這么陪著紀綺熬了一宿又一宿。

又琴回了神,對四哥兒道:“小姐晨起的時候去了習武場,難免累著,我看也差不多是時候該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四哥兒點點頭,“客人在南屋等著了,小姐梳洗了之后就速速去吧。”

這個速速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又琴終于等著屋里的人醒了過來,“又琴。”

“小姐,你可醒了。”她連忙上前替她更衣,“家里來了客人了”

“客人?”紀綺抻著手讓又琴替她換上襖裙,“什么客人。”

又琴利索的替她系上扣子,將桌上的拜帖遞過去。

紀綺接過拜帖,面色微微一凝。

“終于還是來了。”

南屋的陳大夫人正襟危坐,身后的丫頭不停的替她搖著扇子,難免抱怨上幾句,“這紀家也太寒磣了,夫人來了怎么也不伺候了冰塊。上了杯水就什么都沒了,真是熱死人了。”

“你少說兩句。”陳大夫人瞪了她一眼,“我們現在是有求于人,怎的這么多話。”

丫頭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過不多久,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陳大夫人拂了拂裙擺,看向門口。

紀綺走在前頭,盈盈向陳大夫人施禮,道:“不知有貴客來,怠慢了許久,還望陳夫人寬恕。”

她說著話,又琴已經將茶水小食奉上了桌。

“這是我自制的涼茶和小食,能解了暑氣,還望陳夫人勿要嫌棄。”

“怎么會。”陳夫人抬了抬她的手,坐下嘗了一口茶點,不由的怔了怔,“這味道……酸酸涼涼,恰好解暑,這是……你的手藝?”

“是。”紀綺點了點頭,也捧過自己的茶杯淺淺茗了一口,“聽丫頭說,陳夫人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了,我想酷暑難耐,便用梅子肉揉進糕點里,撒上些碎冰,解暑還能解乏。”

“真是不錯。”陳夫人笑笑,拾帕擦了擦嘴,“小娘子真是本事人,不僅醫術了得,就連這廚藝也是一絕。”

她頓了頓,卻見紀綺不驚不喜,不卑不亢,面上正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她愣了愣,這規矩,這禮數,真是一個錦衣衛的總旗能培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