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下

番外六 丁香結 上

(小人物的故事,不喜勿訂。桂子已經替公孫帥哥找到老婆了,準備這個番外完了,就引出他來了。不要太感謝我哦,嘻嘻)

鐘山當年回京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翠蓉的終身有著落了。

都是一心為仆,絕不肯離了破園的。一個是落難公子哥,另一個雖是丫鬟,卻也是公主府里養這么大,無論學識樣貌,都最般配,他倆不湊一對,讓誰湊去?

是以,當翠蓉私下去問姚詩意,愿不愿意跟鐘山婚配,一向大大咧咧的姚詩意都很是驚訝,“姐姐怎么想到我了?你自己不好么?”

念福帶了部分人去西南封地,但象章大嬸,姚詩意這樣得力的大都留下了。這是她心疼家里老的小的,怕離了她家里沒人可以伺候,做不出喜歡的口味。

姚詩意沒二話,讓她留她就留。怕自己老做那幾樣,不能讓大小主子吃得舒坦,有空還去請教下跟念福交好的宋思源,學點新菜。

也許她天份不是那么好,但勝在心思單純,認準了一件事,就堅持做下去,這幾年倒越發長進了。翠蓉想跟她聊點事情,還得假托讓她來閑園學點心,才把人哄來的。

只沒想到,翠蓉會跟她說這個。

“……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也不拿話哄你。鐘山這人不錯,先生一直想跟他尋個良配,卻跟我不合適。一來我到底做過永寧駙馬的屋里人,二來,我們都心思太雜,反處不到一塊兒去。”

她略頓了頓,才幽幽道,“你前些年不愿嫁人,我知道是為了什么。可這么些年過去,人家早就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你在心里空留著個位置,年輕的時候還可以哄自己,留個回憶什么的,可真等到老了,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還是蒙了塵的,有意思么?”

姚詩意心神大震,有些不敢看她。

去年夏天,侯方裕一家為做生意來了京城,也來了破園拜會。他和妻子已經有了三個孩子,除了最小的那個留在家里,大的一兒一女都跟來了。

姚詩意特意做了小孩子愛吃的糕點拿出去待客,不知道是侯方裕掩飾得太好,還是被家里家外的大事小情填滿了心思,竟是根本沒留意到她,只道謝接過糕點就拿去哄孩子了。

姚詩意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楚,卻又連哭都哭不出來。

事隔多年,侯方裕早已不是她心中的那個少年了。

他微有些發福,還蓄了須,眼角也早早爬上了風霜的細紋,沉穩是沉穩了,卻也失了從前的明朗陽光,一如世間的凡夫俗父,為著妻兒老小,奔波勞碌。

只那雙眼睛,在瞧著薯仔的眼睛時,才有幾分光彩,其余時候,便是笑著,也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疲憊。

姚詩意有些心疼,卻也承認,自己有些微微的失望了。

從前一門心思,要把這人放在心里,孤獨終老的心思開始動搖起來,他都這樣了,老了自己要拿什么懷念?

早知道真不如不見。

再看向翠蓉,卻見她的目光悠遠,似也想起許多別的事情。隔了半晌,那溫柔理智的聲音,才低低的重又響起。

“你得記住,女人年輕,才有任性的機會。等年紀一大,你就是再后悔也沒有用了。到時候,看著別人家里熱熱鬧鬧的過日子,你卻只孤零零的一人,有意思么?”

她的話不重,卻一字字敲在姚詩意的心間。

侯方裕是看起來沒那么快活,可侯夫人卻是很快活的。有丈夫有孩子有生意可忙活,她是忙得不可開交。

可見柳兒上回說得很對,一個家里別管男人怎樣,只要女人有心思去過,總是能給自己找著樂子。

她嫁了墨云那樣一個悶葫蘆,都能成天過得有滋有味,何況鐘山還不是那樣的人?

翠蓉原以為姚詩意還要再想一想才能決定,沒想到她只低頭想了那么一會兒,就爽快的道,“好,你去幫我說。不管成不成,我都謝謝你。”

翠蓉怔了怔,然后慢慢勾起了微笑。

有時心思單純的人,容易執著,也容易變通。不象某些聰明人,心里太多的彎彎道道,反而不幸福。

都是聰明人,要說服鐘山,其實更容易。把今年園中需婚配的小廝丫鬟名單報上去,再略提點幾句,鐘山就應允了。

然后,只等著八月成婚。

舞兒很是羨慕,私底下跟人議論時未免多嘴說了兩句,“……怎么就便宜了她?當初鐘管家跟柳兒可是很不錯的呢。”

沒兩天,柳兒因著這話,去找舞兒吵了一架。

“你是哪個肚子里的蛔蟲,知道我們不錯?當年受過鐘管家關照的人少了嗎?干嘛非把我扯出來?都是有兒有女的人了,你如今說這樣的話,不是要鬧得我們幾家不合?”

最后,此事由舞兒認錯,并罰了兩個月的月錢,才算了事。

回去她家男人也埋怨她,“你真是吃飽了撐的,就算人家有什么,可這都多少年了,你早不說晚不說,偏偏人家訂下親事了,你跑來說,這不找罵么?還嫌便宜了阿姚,那你要不甘心,離了我,也去找他呀?看人家要不要你。”

舞兒里外不是人,差點還把差事都弄沒了,只得閉嘴,暗怨自己多嘴。

回頭柳兒怕姚詩意多想,本想去找她說點什么。沒想到鐘山已經先去了,二人就在廚房外的院子里說話。

“……從前我是關照過她,她也給我做過鞋子,可后來家里出事,都多少年沒聯系過了。你要有心結,那就算了吧。”

姚詩意奇道,“我能有什么心結?你們又沒做什么。能比得上我當年為了別人,還私逃上京么?再說她也沒說錯,如果不是你家出事,我是配不起你呀。說你便宜我,也不算錯。”

噗哧。

饒是柳兒一肚子擔心,也差點噴笑了。悄悄走開,尋思著回去打聽個什么新菜式告訴阿姚,只怕她更歡喜。

只沒想到,快成親時,忽地有個乞顏族的年輕女子找上門來,不過十五六歲,點名要找莊瑾,并說自己是他老婆。

這可把人嚇了一跳。后來問清,原來那小姑娘名叫托婭,是當年卓格逼著鐘山殺掉的手下,索普的女兒。

因為心存愧疚,鐘山當年在草原上,得知索普還有家人,便時常送些金銀財帛過去。小姑娘不知其中過往,對這個好心又儒雅的大哥哥很是喜歡,從小就說要嫁給他。鐘山只以為是玩笑,沒想到她卻當了真,如今更是千里迢迢找上京來。

鐘山好言相勸,奈何那托婭性子執拗,怎么也不肯信他是給人做奴仆的,還要成親了。最后更是要依著草原上的規矩,跟姚詩意比試,爭奪丈夫。

眾人頭疼,誰知姚詩意竟是答應下來,提著菜刀就問她,“你是要文斗還是武斗?武斗咱倆一人拿把刀,拼個你死我活。文斗你就來跟我比試廚藝,誰做的好吃,他就歸誰。”

托婭被姚詩意那氣勢給鎮著了,鐘山索性告訴她,“不管你們誰贏,我都會選她。因為我不愿離開家鄉,跟你去草原上生活。我一直拿你當女兒看待,怎會生出別的心思?”

托婭無法,終于紅著眼睛回草原上去了。

姚詩意倒是把自己為成親準備的好些東西送了她,托婭不解,“我要搶你丈夫,你為何還要對我好?”

姚詩意認真道,“我不是對你好,而是想對我丈夫好。他跟你爹有交情,自然想你過得好。你年紀小不懂事,我卻不能不懂事,所以要多送些好東西給你,他看著,心里也能高興些。”

如果姚詩意講那些大道理,托婭不一定領情,可她這么直白的說出心里話,倒是讓托婭當真心服口服了。

“你是個好女人,算了,我再不跟你爭了。你們要當我叔嬸就當吧,將來要是來我們草原上,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總算是解決了這個丫頭,鐘山也如期跟姚詩意完了婚。

翠蓉說得果然沒錯,姚詩意這樣單純直接的性子,跟鐘山相處得非常融洽。也許不如初戀那般濃烈熾熱,但這樣溫情脈脈,更適合過日子。

只是他們的婚事都有著落了,越發顯得翠蓉形單影只的可憐。

姚詩意推己及人,“既然我跟你合適,你照著我這樣子,給她找一個不就完了?”

鐘山不覺失笑,“哪有這樣說的?這男人和女人還是不一樣的。翠蓉那樣,得找個成熟體貼,能關心她的才是,且留心著吧。”

一晃到了年底,未料今年北方氣候不錯,南方冬天卻是格外的冷,連接下了幾場大雪,聽說災情還很是不輕。

破園里日日盼著嘉善公主和駙馬的隊伍,最后卻只收到一封磨得極為破舊的書信。

原來西南那邊也遭了災,他們那邊的條件沒京城好,要救起災來實在不易,念福夫婦實在走不開,只能打發人送些年貨上來,算是個意思。遇上這樣的天災,誰也沒有辦法。就算小薯仔再失望,也只能自己過年了。

而三月里,青黃不接的時候,京城買賣人口的就漸漸多了。大半都是南方來的貧家子女,還有一些受了災的商戶,連顏色好的姬妾都拿出來賣了。

破園里因當初念福走時帶走了一批人,而后從前收養的孤兒漸漸長大,都出去自立門戶了,又有不少丫鬟婚嫁后要生兒育女,加上平王府那邊,倒是頗缺人手。

姚詩意心好,便跟鐘山說,“如今天災人命賤,若是主子許可,你就多買幾個人回來吧。好歹給口飯吃,日后等光景好了,再賣出去人家也能有個活路。”

鐘山笑道,“還用你說?先生早吩咐過了。還說除了給小少爺的飯菜,連他的也省儉下來。”

姚詩意這點卻不同意,“咱家不比旁人家,便公主在時,只要不宴客,都是按著人數來做飯的,哪有浪費過?眼下統共就這么兩大一小三個主子,杜爺還常常不在,再省可就連肚子也吃不飽了。這事你別管,我自己去找先生說。公主走時再三交待過我的,一定要把他們幾人的飯菜伺弄好,吃得好才不生病。”

鐘山失笑看著這個耿直的妻子,他也不管,自去忙活了。

姚詩意去蘇澄那里據理力爭了一番,以要給公主寫信告狀作脅迫,成功打消他要克扣自己飯食的念頭,出門便去鴻興樓了。

近來沒什么新鮮蔬菜,老是吃那些魚肉,大小主子都有些上火。姚詩意記得念福從前總會弄些野菜,她也讓京郊莊子上的人采摘送了來。

只她畢竟弄得少,老也做不好,不是偏苦就是偏澀。大人倒不挑剔,小薯仔卻不愛吃,姚詩意今天是特地上門去請教宋思源的,只沒想那兒卻遇上點麻煩事。r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