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故人 下

古代言情

第一百九十一章故人下

※正文3795字。

掌門見安解語驚慌,也在意料之中,就笑道:“你也莫要害怕。雖然你從別處來,可也不算是外人。——你放心,我不會告于任何人知曉的。”

安解語心神甫定,才勉強笑了一下。仍是警惕地看著那掌門,一言不發。

掌門就從蒲團上起身,走到了安解語身邊,問道:“你可想知道,你為何會來此?”

安解語眼神閃爍,卻不敢再看著掌門。

那掌門便伸出手來,在安解語額間一指橫點過去,嘆道:“癡兒,癡兒,既已入輪回,離了這里,又何必再回來?”

安解語只覺得一股熱辣辣的氣息從額頭注入,在她腦中回旋,刺激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便趕緊閉了眼,捂著額頭含糊不清地道:“掌門這是做什么?”

掌門已經回到蒲團上,重新盤腿坐下,閉上眼道:“既已歸來,就當得知曉前因后果,才能解這一場亂局。——你去吧。我要歇息了。”

安解語的頭疼的暈暈乎乎的,便揉著腦袋,出了掌門的內室。

范朝暉在外面等得心急,幾次差點要沖到門里面去。卻是忍了又忍,才按捺下來。如今見安解語出來,倒是沒有異樣,只是額間有一塊紅紅的印子,甚是扎眼,便問道:“你的額頭怎么啦?”

安解語摸著那里比別的地方要燙一些,就沒好氣道:“這可是王爺那好師父的大手筆。”

范朝暉的唇抿成了一條薄線,卻也沒有再問,只伸出左手,輕輕橫過去,搭在安解語的左肩上,將她半摟在懷里,出了師父的屋子。

安解語越發覺得頭疼似裂,連眼睛都有些疼的睜不開了,便沒有意識到自己已是被王爺半摟在身邊。

范朝暉扶著安解語出了師父的院子,便對等在外面的兩個婆子道:“趕快回去。”說著,便抱了安解語上轎。

那兩個婆子見四夫人去了一趟老師父的院子,出來就像生了重病似的,也心下詫異。不過也都未多話,便忙忙地抬了轎子,往范家的院子那邊去了。

此時的安解語已經是頭疼得半暈迷過去了。她只記得自己被人牽引著上了轎子,又被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在山路顛簸中,回到自己的院子。

范朝暉再也顧不得避嫌,橫抱了她下了轎,往屋子里走去。

抬轎子過來的兩個婆子對視一眼,也不多話,就將轎子抬走了。

秦媽媽和阿藍正在屋里翹首以待,見王爺橫抱著四夫人過來,都嚇了一大跳,便趕緊迎上來。

范朝暉就叮囑道:“你們夫人的頭疼病又犯了,趕緊去燒些熱水,讓她泡一泡,然后喝點安神的藥,好好睡一覺。等明日再看好些沒有。”

秦媽媽和阿藍聽了大急,也顧不得跟王爺行禮,就忙忙地將四夫人接了過去,扶進了內室。又迅速找人去小廚房燒水。所幸則哥兒剛剛已是困的睡下了,她們就有了多余的人手在這邊忙乎。

而太夫人那邊,無涯子早過來看過,也甚是無話,就給了些藥丸,讓孫媽媽看著太夫人,按時服用。

太夫人知道自己這病,怕是好不了了,也不是很在意吃藥養生。只心上還有最后一件事,一直掛念不已。若是不能在臨走前問個清楚,她怕是會死不瞑目。

太夫人就在屋里一直心神不寧的想著心事。卻突然聽孫媽媽過來說,王爺帶著四夫人回來了。四夫人像是暈了的樣子,是王爺給抱回來的。

太夫人聽了,就更是觸動了心事,有些心浮氣躁起來,只沉聲道:“給我把老大叫過來。”

孫媽媽趕忙去叫人傳話。

范朝暉聽說太夫人叫他,又忙忙地從安解語那邊趕過來。

孫媽媽只道太夫人有話要說,就帶著服侍的人退下了,又一個人守在外屋的大門口,不許別人靠近。

太夫人就只在內室看著范朝暉,冷聲問道:“你可是等不及了?”

范朝暉低頭坐在太夫人旁邊的椅子上,一聲不吭。

太夫人待要罵他,又不知從何說起。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就轉了話題道:“是我讓馨嵐和繪懿去了謝地,她們才遭了這場災。——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馨嵐。”

范朝暉見太夫人自責過甚,忙道:“娘,這只是一個意外。——再說馨嵐早就想離開朝陽山。她去謝地,不過是她要離開朝陽山的一個借口。”

太夫人見大兒并未怪自己,更是心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范朝暉忙坐到太夫人床邊,一邊給太夫人拭淚,一邊低聲安慰她。

太夫人到底年紀大了,又是心事重重,今日大悲大喜,已是有些撐不住了,便讓范朝暉服侍她睡下。

到了這天深夜,太夫人突然覺得心悸,又大喘起來。孫媽媽急忙過來給太夫人吃藥,卻是哪里有效?

太夫人只急喘著道:“給我將老大……叫過來。我還有話……要說……”

孫媽媽便又讓人去尋王爺過來。

等范朝暉匆匆忙忙披了袍子,過來太夫人這邊的時候,太夫人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

范朝暉心下大急,急忙給太夫人把了脈,卻是已經油盡燈枯了。

太夫人這邊喘了一會兒,又吞了好幾顆無涯子留下的藥丸,覺得心里好受些了,便對范朝暉道:“扶我坐起來。”

范朝暉趕緊將一個大迎枕靠在床頭,扶太夫人躺在了大迎枕上。

太夫人就對屋里服侍的人道:“你們都給我出去到院子外面。”又對孫媽媽道:“你在門口守著,不得召喚,一個人都不許進來。”

孫媽媽含淚領了眾人出去。

太夫人這邊就望著大兒范朝暉,一臉不忍,慢慢抬起手,撫在他臉上,戀戀不舍道:“娘再也不能陪著你了。如今只有你一人,你要多保重才是。”

范朝暉握住太夫人的手,忍住淚,低聲道:“師父說了,娘的病,只要慢慢將養,還是有望的。”

太夫人笑著搖搖頭,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是不行了,可是臨走之前,我有件事要問你。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

范朝暉點點頭:“娘盡管問。”

太夫人就收了笑容,壓低了聲音:“如今馨嵐已經不在了,你告訴娘,我們范家,還會不會再有嫡子?”

范朝暉定定地望著太夫人,一字一句道:“我們范家已經有了嫡子。——則哥兒就是我們范家唯一的嫡子。”

太夫人滿臉失望,低聲道:“那就是真的?你真的再不能……?”太夫人不甘心,又掙扎著坐起來,緊緊抓住范朝暉的手道:“你不要再敷衍娘。娘已經是要走的人,你告訴我實話,我便不攔著你,答應你們在一起。——給我們范家多生幾個嫡子。”

范朝暉抿緊了唇,再不說話。

太夫人不由滿臉失望,道:“原來是真的?——那我們范家,就真的只有則哥兒一個后人了?”又哭著道:“暉兒,你跟娘說實話吧?娘不會再用她的性命逼你——其實這些年來,娘早就后悔了。那次的事,本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范朝暉握緊了太夫人的手,低下了頭,半跪在太夫人床前,雙肩微微抖動,壓抑到無可遏制的地步。

太夫人見大兒傷心成這樣,也是滿心痛悔。一只手慢慢撫上大兒的額發,輕輕安慰道:“別傷心了。這都是命。娘算是知道了,再強的人,都強不過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娘再不攔著你。娘希望你們好好的,你和她……”話音未落,太夫人的手從范朝暉頭上飄落,軟軟地搭在身上蓋著的黃底灑金繡被上。

范朝暉覺得不對,抬頭一看,太夫人已經含笑逝去了……

深夜寂靜的朝陽山上,突然傳來一聲清嘯,聲振云霄,驚起了山中的飛鳥,俱都撲楞楞地飛到半空中,擋住了無邊的月色。

安解語在自己屋子的床上,本是暈迷得睡過去了,卻是一夜惡夢不斷。她看見范朝風被綁在一個石柱上,被人不斷鞭打。而他的雙眼,像是蒙了一層霧一樣。朦朧中,她只看見他灰白的沒有瞳仁的眸子,慢慢地轉過來,定定地看向了她這邊。

安解語大叫一聲從夢中醒過來,便覺得有一種痛如同一道閃電一樣,擊中她從入睡前就渾渾噩噩的腦袋。

像是一條被生生分成兩段的電線終于被連在了一起,許多支離破碎的往事便如同拼圖一樣,終于被拼成一塊完整的圖畫。而前世今生的記憶,更如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在她腦海里來回旋轉。憶起那最驚心的一幕,她只覺得再也承受不住,也慘叫一聲,抱住了頭,從內室的填漆床上滾了下來。

外面守夜的阿藍趕緊沖進來,卻見夫人跌坐床下,雙手抱膝,蜷在床尾那邊的地上,將頭緊緊地埋在兩個膝蓋之間。

“夫人,你怎么啦?”阿藍大驚。

“出去你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我誰都不要見”

安解語只覺心里一陣混亂。——原來是這樣原來她穿越千山萬水,踏破六道輪回,就是為了回到當初跌倒的地方。原來她不是時間的過客,原來她只是迷路的旅人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在這里剛斷了生氣,就已踏入輪回,在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又過了一生。待她再次回返,在這個世界里,卻也只不過是一個喘息的距離,她又復生過來。——命運難道就是這樣安排的?這是她跌倒的地方,所以她必須要在這個地方重新站起來?

她到底要怎樣做?

到底哪里是她的前世?哪里又是她的今生?——分分合合、兜兜轉轉,難道起點便是終點,終點亦是起點?

她的前生今世,都匯集在今時今日。可是她卻比以往更加迷失。

兩個世界,不同的人生,已經將她分割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這兩個人,有自己不同的企盼,不同的追求,甚至不一樣的喜好

安解語更是茫然:我是誰?誰是我?

她的身體里,好象有兩個人,如拔河一樣,在生生地拉扯她。

原來未嫁前,她早和范朝暉有過淵源。——安解語深深嘆了口氣,將頭又鴕鳥似地埋了起來。

而和范朝風的新婚燕兒,他的寬厚仁善,他的一心一意,還有他的默默守候,卻也讓她銘心刻骨。無論她是誰,他總是在那里,不離不棄。

不知為何,明明知道范朝風已是不在了,她并不用這樣在兩個人之間思來想去,做出抉擇。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卻總是有一塊地方,也想固執地為他守候。

阿藍在一旁看見夫人怔怔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便趕緊出了內室,去找秦媽媽。

秦媽媽聽了,也嚇了一大跳,過來看了看,發現四夫人好象又犯了失魂癥一樣,也覺得甚是棘手。便道:“還是給王爺說一聲吧。”

阿藍連連點頭,就要去太夫人的院子。卻是出到門口的時候,聽見太夫人的院子那邊,傳事云板連叩了八下,便嚇出一身冷汗。連秦媽媽都怔住了。

幾人正在院子里不知所措,外面已有太夫人院子里的人過來報信,說太夫人剛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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