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印涼聘

第003章 王府

競爭對手竟然是涼王府,這讓白荼始料未及。

一回到書坊,白荼就鉆進內室閉門不見任何人,直到酉時才神情怏怏的走出來,看到正在后院逮雞的嘯天,愣住:“晚上吃什么?”

嘯天看著是個孔武有力的中年漢子,實則一笑就露出一副憨相,他直起腰道:“掌柜的身子羸弱,毛先生讓我晚上做白切雞給您補補身子。”

白荼聽罷,本就郁悶的心情更悶了,他沖進前堂,見毛遂正在打算盤,二話不說上前把算盤胡亂撥了一通,氣鼓鼓道:“我不喜歡吃雞,每次你定菜都殺雞,咱家又不是雞多的吃不完,我還想留幾只下蛋,你非得全燉了才滿意么?”

毛遂一點兒也不惱,重頭開始撥算盤,很是悠閑道:“雞是我養的,要殺要剮當然是我說了算。”

哼白荼剜他一眼,甩甩袖子道:“那我去外面吃,雞你留著自己吃吧。”

毛遂又道:“掌柜的是要從公中出還是自己的私房錢里扣?”

“不用你給。”白荼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外踏。他這個掌柜當的可謂是窩囊,平日半點財務自由沒有,就連吃頓飯都憋屈得很,想想也是怪可憐的。

因是陽春三月,天還大亮著,這時候吃晚飯實則早了些。白荼晃啊晃的,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西水街,等回神過來,才發現街的盡頭便是涼王府——鎮守陳州的涼親王的府邸。

要說起這個涼親王,那也是“命途多舛”。

靖國乃邢姓天下,靖文帝在位期間共育有九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尤其第六子,更是生來就有不俗相貌,因而深得文帝喜愛,當即便賜了“琰”字:

琰,人如其名,喻美玉也。

單一個字就可曉文帝對六皇子的喜愛程度。琰,不僅有美玉之稱,更是帝王的代表,雖文帝不提,但有心之人都在揣測,這位六皇子恐是太子之選,即便有長幼嫡庶之分,但也難保文帝太寵愛六皇子而無視條綱。

六皇子在成長期間果然不負文帝所望,文能詩詞歌賦信嘴道來,武則年僅九歲就能與千戶一較高下,是九個皇子中最為出色的一位,一時之間,人人都以為六皇子定會成為太子的不二人選。

然而在六皇子剛滿十歲的時候,卻被文帝封為涼王,屬封地陳州,嫡長子順利冊了太子。

這消息一出,可是令眾人大失所望啊,誰也沒料到,最得寵的皇子,竟就這樣與皇位失之交臂。

那之后,一切太平,直到第八年,文帝駕崩,太子繼位為惠帝,未及弱冠的涼王便提前入陳州。

又過兩年,時皇后和太子因謀逆被廢,貴妃侯氏晉為新后,其子三皇子邢鉦被冊為太子。同年,惠帝因病暴斃,年僅八歲的太子繼位為獻帝,侯氏以“新皇尚且年幼”為由,開始垂簾聽政,直至現在也七年有余了。

本來是皇位的不二人選,陰差陽錯歷經兩代帝王更替,如今竟要給侄子俯首稱臣。

“這得多憋屈啊。”白荼想想都替這位涼王憋屈,不過他立馬又想到涼王的另一個綽號“殺神”,趕緊搖搖頭打消了同情的念頭。

陳州因地處邊關,時常受到毗鄰的夷國的侵擾,涼王入陳州之后,得到惠帝允許,得以在陳州大肆操練兵馬。

就這一點講,不得不承認他確是天造之才,不僅將陳州兵馬發展壯大,且多次與夷國大戰都大獲全勝,以至于在夷國提起涼王的名號都會讓人心尖兒一顫。

當然了,涼王的“殺神”稱號也不是白來的,相傳此人性情冷血無情殘暴,在與夷國交戰的時候,曾一怒之下屠了對方上萬降兵。

更有人言,涼王府的那些長吏幕僚也都過的人畜不如,卻又不敢聲張,日日在涼王府茍延殘喘以期這位王爺大發慈悲的將自己逐出王府就自由了。

白荼思量著要不要走進去瞧瞧,他把自己關了一下午,就是在算計今年要損多少,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一年累計至少也要損失五六百金,少了陳袖坊這根大柱,他在醒州的合賈也算是沒戲了。

那么大的買賣說沒就沒了,白荼想到書坊那幫子脾氣比他還大的工人,就覺得頭陣陣作痛,若是自己開不起工錢,那些家伙一定會拍屁股走人,毛遂就是那第一人。

白荼之所以能將黑明坊做出與其他書坊不一樣來,最大的原因還是那些伙計幫工,他找的皆是老把式,一個個心高氣傲的,都是他花了大價錢請來的,他甚至敢肯定的說,陳州沒有比他給的工價更高的書坊了。

好的工匠是保證書品質量的重要因素,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虧待工人。

心里這樣想,白荼腳已經不自覺的往里走。

西水街要比其他街道安靜的多,往來人也少,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前面坐著一尊殺神的緣故。

走過街盡頭,入目是金碧輝煌的府門與一眼望不到頭的青磚府墻。金黃的琉璃瓦下,朱漆大門上方懸著鑲金“涼王府”的匾額,大門兩側立著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左右十多位護衛正嚴守以待。

陳州涼王府,東起拾水西至欒橋,六十六丈寬,百余丈長,占地九十多畝,是所有王府中最輝煌也最大的,單從這點看,也知道文帝對涼王的寵愛有多盛了。

白荼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看過涼王府,他雖沒見過宮殿,但覺也不過如此了,隔著這道大門,里面亭臺樓閣水榭想來更叫人咋舌。

住在這樣金碧輝煌的府邸,難怪都說涼王囂張,更有傳言,連京中那位都受他牽制。白荼沒見過涼王也不能妄加揣擦,但能文善武且手握重兵,也確實叫人忌憚,畢竟自古藩王造反屢見不鮮。

王府大門緊閉,更顯莊嚴肅穆,尋常老百姓哪敢上前,多瞧幾眼都害怕。白荼倒也不怕,他知道,就算自己上前瞅上幾眼,也頂多被守衛斥退罷了。

但是在這里瞅也瞅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大搖大擺的經過涼王府門口,只瞄了一眼,然后繼續往前走,走到府墻盡頭,腳步一轉,又繼續往前。

涼王府東南西北有不下十個大門,白荼走了一盞茶的工夫才繞到后圍墻,最后停在偏門不遠處。

這是進出王府的下人或者供貨之人通的門,守衛只有兩個,比起其他地方要薄弱的多。

白荼無意識的踢著墻角發呆,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知道,涼王府搶了他的合賈,他雖沒本事與王爺對抗,可什么都不做,他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氣。

一般大戶人家,早晨都有供貨商進出,晚上又有潲水桶進出,白荼拍著肚皮,突然想吃醬牛肉了。

時過酉時,天漸漸暗下來,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一抹瘦小的黛藍直裰身影挨著王府墻角慢悠悠的晃,最后晃到后偏門不遠處停下,正是吃完飯的白荼。

也不知等了多久,終于聽到車轱轆的聲音,白荼定眼一看,是從正前方駛過來的,他趕緊幾步上前,趁著推車還未進門,一把拉住來人的手膀子,順勢悄悄往其手里塞了一顆銀裸子,低聲道:“這位小哥請移步旁邊講話。”

來的是常給王府收潲水的田五六。田五六疑惑的看看白荼,又看看手里的銀裸子,再看看那兩個守衛,一時不知是該進去還是該靠邊講話。

白荼抖抖衣袖,銀裸子碰的乒乓響,他懇求道:“不是什么壞事,小哥莫慌,也不會耽誤你事兒,你還能多掙幾個銀裸子。”

這下田五六不再猶豫,推著推車往邊上走了幾步,白荼朝前努嘴,二人又往前走了好大一截,直到左右看不到人了才停下。

白荼不等他問就先拱手:“貿然攔住這位小哥實屬無奈之舉,實不相瞞,我的相好在這王府做事,前些日子我們鬧了不愉快,我苦等幾日都不得見她,心里著急得很。本來準備上門提親,卻怕她不樂意,所以懇請小哥能成人之美,哦對了,敢問小哥如何稱呼?”

田五六想了想:“我叫田五六,你想讓我把她請出來?”

白荼連連擺手:“哪兒敢麻煩田小哥,王府這么大,你又不認得她,何況你請了她也未必樂意出來,還得我自己進去找……”

他又摸出兩顆銀裸子,懇求道:“田小哥這是進去收潲水的吧,這差事不如交給我,我再順道兒進去找找人,小哥只需坐在外面等著便是,這也不為難你。”

“你?”田五六狐疑的看著白荼,倒是個面善之人,可他還是擔心:“瞧你這身衣裳就不像干活兒的人,若是把差事辦砸了,那挨罰的可是我。”

“不會的不會的。”白荼保證,“我也是干粗活兒的,你看我這手,像養尊處優的手么?我也就是今日想來見見她,這才穿的人模人樣了些。”白荼伸開手。

田五六瞧了瞧,確是一雙粗糙的手,只除了小一些,但拇指之間的繭子一看就是干重活兒的,他略一想,便點頭應了,三顆銀裸子,抵得上他一年的工錢了。

白荼感激的作揖,“那還請小哥與我換身兒衣裳,我這身兒進去怕不適合。”

田五六二話沒說就褪去外衫,“也甭換了,你這身我還怕給你穿壞咯,你出來再還我便是。”

“那敢情好,多謝小哥。”白荼接過衣衫,找了個陰暗角落,三兩下換上外衣,又把自己的衣服藏在車轅下,然后擼起袖子輕呵一聲,推著推車就往后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