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一十七章 沖出重圍(二合一)

洪晝見勢不妙欲向后撤。

王十三一步跨將過去,手肘擊中他小腹,趁洪晝痛不可當彎腰之際,左手凌空抓住他手腕,向后一擰!

“啊啊啊……”洪晝頓時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叫。

他覺著自己的這只手臂不光是脫臼了,簡直是要自肩膀上被生生拽下來。

洞簫掉落在地,滾出去老遠。

剩下幾個守衛見洪晝被制住,絲毫未留手,刀劍齊至,那兇狠的架勢分明是要將王十三和洪晝一起亂刃分尸。

王十三心里嘖嘖兩聲。

都嚇傻了吧,老子付出那么大代價學的《明日真經》,天塌了都不定能蹭破塊皮,這些凡間的破銅爛鐵能奈我何?

他將洪晝往跟前一扯,洪晝身不由己向他身上撞去。

王十三不避不讓,就勢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中一名守衛下腹,那守衛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直直向后飛出去,“咚”地一聲,后背撞上墻壁,像是要嵌入那面墻一樣,半天才滑落至地,沒了聲息。

相較其他人,這還是命好的。

王十三踹人的同時,手里也沒閑著,旋身便是一刀,余下幾個守衛竟是一個未漏,先后中招。

“撲撲”利刃入體的聲音聽得人膽寒,被他像小雞仔一樣抓在手里的洪晝本已經肝膽俱裂,冷不丁濺了一臉的鮮血,兩眼一翻便昏了過去。

世界清靜了。

王十三看看眼前的敵人只有洪晝還活著,將刀上的血在他身上擦了擦,過來手起刀落,將云鷺身上的鐵索斬斷。

雖是遍地血污,但有文笙護著,云鷺身上半點兒也沒濺到。

此刻他呆呆坐在那里,望著眼前的兩人,張大了嘴還未回過神來,疑心自己正在做夢。

“你們……顧姑娘,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文笙理解云鷺內心的激動,收琴過來:“云大哥,我們都沒事了。你的腿怎么樣?”

云鷺低頭向自己的兩條腿看去,苦笑道:“怕是治不好了。我這個樣子,即便出去也是累贅。你倆別管我,快想法子逃吧。”

樓外院子里亮如白晝,燈火隔著窗子隱隱透進來。

這一會兒工夫已經不知道聚集了多少兵卒。

云鷺本身是習武之人。清楚自己的傷勢,往外沖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就算文笙和王十三有通天本事,真將自己帶出去了,這一路怎么過江,怎么離開南崇,都是難題。

“放心吧,我和十三肯定能把你帶出去。”

文笙單手抱著“太平”,在他跟前蹲下身去,用手在他兩腿上試探著摸了摸。

王十三附和:“就是。這么點小事。不值一提。”

不怪他覺著天底下屬文笙最好,最合他心意,聽聽這話,何等的自信睥睨,既是對自己有信心,也對他有信心啊。

文笙摸了摸云鷺的腿骨,聽到他抽氣聲,微微顰眉:“怕是需要先找東西固定一下,十三,你來看看。”

她對這些完全是外行。想王十三好歹整天打打殺殺,受傷有如家常便飯,多少總比自己懂得多。

王十三應了一聲,先伸指在洪晝穴道上一戳。洪晝身體抽搐了幾下,幽幽轉醒。

“這姓洪的你來審吧,特意留了個活口。”

他將洪晝交給文笙,研究云鷺腿上的傷去了。

“右腿還好,左腿怕是有些麻煩,傷在關節上。就算是燕白來治。也不一定能恢復如常人,往后還想使個旋踢、鞭腿什么的就難了。”

云鷺苦笑,他外號“青冥刀”,聽上去是以刀名揚天下,其實依仗的還是身法,腿若是有了殘疾,對他的影響可太大了。不過眼下他都不奢望能活著離開這鬼地方,所以也沒有想太多。

王十三又道:“姓鐘的與你不是老相識么,怎么半點情分不講,下這么重的手?嘖嘖。”

云鷺哪里知道王十三居心叵測,老實慨嘆:“我與他有什么情分,從第一天認識他就沒有好事。他若不是心狠手辣,也不會有鬼公子之名,連顧姑娘都能拿箭射,何況是我?”

王十三目的達到,覺著云鷺真上道,不枉自己一遍遍地跑來救他。

云鷺怎么由跟蹤林經準備伺機下手的“黃雀”變成了階下囚,這些事情等回頭安全了再細說,王十三舉頭四望,正好看到有張桌子,過去將四條桌腿斬下來,又撕了布條,將云鷺折斷的腿骨正了正,先做一下固定。

文笙看著趴在血泊里有些瑟縮的洪晝,一時想不出要問他什么。

時局動蕩,張寄北死了,高祁也早帶著他那一系卷入了爭權奪利,羽音社在短短兩三年間其實已經分崩離析,名存實亡。

一旁云鷺強忍痛苦的悶哼聲傳來,文笙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洪先生,你是幾時到的嘉通?”

洪晝抬頭:“你使了什么妖法,為什么我會吹不響洞簫?”

不問清楚這個,他覺著死不瞑目。

剛才文笙先彈了《采荇》,而后才是《行船》。

她沒有回答,道:“咱們先聊一聊,我會叫你知道。”

“好。”洪晝沒什么可隱瞞的,“鐘公子先和林將軍的人接上了線,而后派人聯系元愷,我們總共十來個人隨后趕去會合,林將軍親自安排,帶我們過了飛云江,跟著他的親兵衛隊一起回到嘉通。”

這與文笙之前估計的差不多。

只是林世南為什么要幫鐘天政?

“林世南和鐘天政之間可是有什么約定?”

“我不知道。林將軍對我們很客氣,待鐘公子更是如同上賓。”

文笙微微皺眉:“他的傷恢復得如何?可能與人交手?”

洪晝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鐘天政,道:“他年三十晚上才堪堪能坐起身,照理說應當是不能。”

王十三聽文笙繞來繞去,老不問那最關鍵的一句,忍不住抓心撓肝,插嘴道:“那小子人呢?”

文笙目露詫異望了他一眼。

果然聽著洪晝道:“鐘公子和元愷他們今晚有事,全都出去了,你若是想見他就在這里等一等,也許過一會兒人就回來了。”

他說的是實話。可聽在王十三耳朵里卻像是挑釁。

“奶奶的,我想宰了他!”

文笙看了王十三一眼,見他已經將云鷺的兩腿處理好了,道:“他不在是他命大。咱們不等了,準備撤吧。”

今晚能救出云鷺收獲已經不小,外邊圍了許多兵,而且還有越聚越多之勢,想殺鐘天政只有另找機會。

洪晝卻想要再拖一拖:“那邊有個屋子一直鎖著。林將軍不讓人進。”

王十三半點不怕機關陷阱:“這還不好說!”

洪晝所說的那間屋子他方才還沒搜到,提刀過去,“嗆啷”一聲,將門上的銅鎖斬落。

文笙等他將燈點起來,才對洪晝道:“一起過去看看。”

云鷺行動不便,只得先等在原處。

文笙押著洪晝進了那屋,迎面闖入眼簾的竟是一張黑色供桌,供桌上擺著香爐和各色供品,正當中立了一個黑色牌位,上書五個大字:懷公之靈位。

這屋子平時不讓人進。顯是供奉的死者對林世南極為重要,若是鐘天政的生父先賢王楊治,文笙還想得通,這懷公又是什么人?

王十三也不明所以,站在供桌前頭抓了抓頭皮,嘀咕兩句,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后。

“今晚殺了林家不少守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點火燒了這座樓。看那姓鐘的回來再住哪里!”

文笙卻道:“算了,走吧,不必多生事端。”

她的目光還在那牌位上流連。

等三人由那屋里退出來,文笙這才解答洪晝剛才的疑問。

“好叫洪先生知道。我使的不是妖法,而是《希聲譜》。”

文笙會《希聲譜》的事大梁樂師里頭不少人都有所耳聞,可洪晝偏偏就是個消息閉塞的,原本元愷不同他商量事,等到鐘天政重傷落水,文笙和《希聲譜》更成了某種禁忌。即便是元愷,在鐘天政跟前也是提都不敢提。

所以洪晝聞言很是吃驚,這驚訝令他暫時忘記了恐懼。

“是了,當年在高執事家里,你也在場。那曲子到底怎么回事,能叫我再聽一聽么?”

文笙看著洪晝明顯亮起來的眼神,突然覺著這人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

可惜還是不能留他一命。

她和鐘天政早已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可轉圜,不然云鷺不會中途去尋機殺他,他也不會對云鷺下這樣的狠手。

王十三知曉文笙心意,提著衣襟將洪晝抓過去:“好歹相識一場,方才若不是老子護著,你也死在亂刀之下了。這樣吧,我將你由這樓上丟出去,死活看你的運氣!”

洪晝臉登時就白了。

這是要拿他來探路啊。

突然由樓上飛出一個人去,外頭聚集的那些守衛怎么會置之不理。

等待他的必定是萬箭穿心,射成刺猬。

但王十三已經不再聽他哀求,同云鷺道:“云大哥,看我給你出氣,咱先跟姓鐘的收點利息。”

云鷺方才腿上斷骨被他擺弄,疼得死去活來都忍住了,卻被這一聲“大哥”嚇得打了個寒顫。

他對鐘天政印象不佳,那是因為還沒見面便上當受騙,被強留在了雙桐鎮,難道對王十三的第一印象就好了不成?

沒想到啊沒想到,當初鄴州那個氣得他心口疼的大胡子,有朝一日會拿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還管他叫大哥。

文笙卻覺著王十三跟著她叫,理所應當。

她道:“洪先生,雖然你我選擇的路不同,但都是樂師,我送你一程。”

當日在高祁家中,大家共同研究的《希聲譜》有兩首,一首《行船》,一首《伐木》。這兩首也是洪晝熟悉的。

文笙彈起《伐木》。

洪晝感覺到了。

他的心情很復雜,可謂悲喜交加,至少是不怕了,也不再求饒。

在他臨死之前,終于有幸親耳聽到這一支曲子。

朝聞道,夕死可矣。

風在耳畔呼嘯,他的目光透過蒼茫夜空,如林般的火把,仿佛看到了山野間一大片盎然的生機。

樹梢沙沙而響,世界寂滅。

和洪晝所想不同,文笙和王十三沒有隨即跟著沖出來。

這時候,樓下已經聚集了差不多上千人。

雖然沒有看到疑似林世南的出現,但文笙和王十三都覺著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林世南必定得到消息了。

同理,他們雖然沒空在下面人群里尋找,想來那鐘天政也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藏著,正遙遙望著這一幕。

文笙再一次道:“走吧。”

王十三笑道:“怎么走?”

云鷺正要說話,文笙先反問:“你說怎么走?”

王十三仿佛視樓下上千兵卒于無物:“我看咱們護著云大哥,就這么走出去也行。要不我背著你?你坐我肩膀上來?”

文笙打量了一下他寬厚的肩膀,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坐得住,你可一定穩著點,別把我摔著。”

“放心吧,要多穩有多穩,風馳電掣,保你坐了上癮。”

云鷺:“……”

這不但是插不上話啊,云鷺覺著自己不大清醒,還有些幻聽。

王十三已經不由分說把他抱了起來,像夾麻袋一樣夾在肋下,扎馬半蹲,拍拍另一側的肩膀,示意文笙:“來!”

文笙坐上來,將“太平”橫托手中。

這個姿勢有些別扭,王十三右臂一攬,抱住了文笙的兩條腿,左臂將云鷺往上托托了,這么一邊一個,他覺著自己特別像那些演雜耍的。

“準備好了,三,二,一,走!”

樓下上千兵卒猛見一個巨大的黑影自樓里躥出來,紛紛叫嚷著“出來了”、“放箭”,再一看這黑影飛躍得挺高,下頭兩腿不住亂蹬保持平衡,顯是個活物,上頭打眼一看,竟然三頭六臂,不禁大嘩。

迎接文笙三人的是一通箭雨。

文笙早有準備,手中“太平”錚然發聲,雙彈,撥剌,七弦之間的鳴和蕩氣回腸。

無形屏障打開,護住了箭雨中心的三人,王十三覺著自己就像是一艘逆水中的小船,破開巨浪,劈荊斬棘,載著文笙和云鷺越跑越遠,越跑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