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二十九章 沉江(二合一)

王十三見過鐘天政的身手,在他修煉《明日真經》之前,兩個人應該是伯仲之間,而現在,自是他要更高一籌。

更何況,鐘天政還受了很重的傷。

唯一需要顧忌的,便是鐘天政手里有人質。

故而他才有意激怒對方,想要殺姓鐘的個措手不及。沒想到,效果竟然這樣好。

鐘天政當場吐血,好機會!

王十三疾撲而上,直取鐘天政。

對于燕白,王十三還有另外一層考慮。

在鐘天政綁架燕白之初,他想的肯定不是拿這位神醫做人質,而是需要燕白為他治傷,只不過鐘天政現在走投無路,再加知道文笙是個什么性情,所以才以燕白為要挾。

此時生死一線,鐘天政的對手又是自己,他會如何反應?

鐘天政第一反應是后退。

銳風已至,鐘天政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時候拿燕白去擋,就像是自認他在和王十三的爭斗中先輸一城,但情勢所逼,除此之外又沒有別的辦法。

他迎著王十三的刀鋒堪堪側了一下身。

但還不夠,以王十三這一刀的雷霆之勢,足以將燕白和他齊齊斬成兩截。

鐘天政不敢賭對方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抓住燕白的后頸向前送,自己作勢欲退。

王十三的手一揚,刀鋒擦著燕白頭頂掠過,斬向鐘天政手臂。

鐘天政右手彈出,“當”地一聲響,正中刀鋒。但他隨即臉上一白,王十三的刀只在半空滯了滯,接著落下。

這一招招都是近身搏殺,鐘天政全然落在下風。大感吃力。

林經沖過來欲為鐘天政解圍。

文笙彈響了“太平”。

一道無形屏障將燕白包裹起來。

這等時候,鐘天政還有余力撇開王十三的追殺,寧可身死,也要破解《行船》么?

他不會。

鐘天政恨恨地望了王十三一眼。再向后退。

林經驚道:“公子!”

鐘天政本已退到了船板盡頭,再退,身后便是蒼茫的江水。

不過鐘天政對此顯是早有預計,一腳踏空,他的臉上未露驚容,身體沒有也半點歪斜,直接墜入了江中。

王十三腳踩船舷,一刀落空。不由怔了一怔。

落水了?還是有意墜江?

比起當場身首兩處,墜落江里還有一線生還之望。這姓鐘的竟然如此果決,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林經搶到了船邊,見狀臉上露出慘笑,不等王十三掉頭收拾他,緊隨鐘天政身后。“撲通”掉到江里,激起了老大的水花。

文笙在后面叫道:“快救燕老!”

王十三口里“咝”地抽了口氣,跟著一個魚躍入水。

鐘天政被逼墜江是抱著萬一之幸,自不愿帶個累贅,入水之后便丟棄了燕白。

江水刺骨之寒,不過這對燕白來說完全不成問題,他甚至沒有沉沒,被一個巨大的氣泡包裹起來,漂在江面上。

王十三幾下游過去,推著燕白回來。把他挪到了船上。

“交給你了。待我找著姓鐘的,永絕后患。”

說了這話,王十三手持鋼刀,一個猛子扎回到水中。

可要在江里找尋一個人哪有那么容易。王十三沉沉浮浮大半個時辰,不要說鐘天政。就是林經的蹤影都未發現。

他只得浮上來,抹了把臉,同文笙道:“看來是被浪卷走,找不到了。”

文笙嘆了口氣:“算了,不找了,但憑天意吧,天快黑了,咱們也該離開這里。”

這期間,大批被俘的南崇兵醒來了一次,宣同方過來問文笙打算怎么處置這些人,文笙沒有多言,跟隨他過去,以《探花》令眾人再次昏睡。

宣同方幾個也看出來了,這一戰雖然是大獲全勝,要救的人救出來了,鬼公子一方幾乎是全軍覆沒,剩下兩個掉到冰冷的江水里,若這還能不死,那得多大的命啊,但文笙卻明顯情緒不高。

文笙此時心情之復雜,沒法對人言說。

她也覺著鐘天政此番沉江,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鬼公子,鬼見峽,這是巧合,還是報應?他在沉華嶺算計了譚瑤華,結果鬼見峽就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南崇戰船上所帶物資很全,文笙找了兩床棉被,給燕白和那小胖子裹著取暖。

燕白到現在還未醒,不過文笙檢查過,又叫宣同方等人幫著看了看,只是昏厥,并沒有大礙。

等天黑下來,王十三也只得放棄尋找,回船上來,眾人商量下一步怎么辦。

文笙道:“走吧,咱們原路返回,抓緊時間走‘玉盤云水’回大梁,剩下的咱們邊走邊商議。”

她和王十三都不提處置俘虜,宣同方等人也不多嘴,一行人坐船回拜月族的地盤,只是較來的時候多了燕白和那小胖子。

小胖子這大半天又哭又叫的,早就折騰累了,一蓋上棉被就縮成一團,臉上淚痕未干,掛著兩管鼻涕睡得天昏地暗。

文笙坐在一旁,手上“錚”“錚”單調地彈著琴,思索接下來應該做點什么。

王十三沒想那么多,只惦著文笙說要回大梁了,問宣同方幾個:“你們幾個怎么打算?”

宣同方生怕王十三過河拆橋,諂媚地道:“但憑陸爺吩咐。我們聽陸爺的。”

王十三挑了下眉:“那好,都改邪歸正,跟我到大梁當官吧。”

宣同方幾個對望一眼,齊齊喜出望外:“當官?我們幾個今后一定聽陸爺的話,嚴守本分,唯陸爺之命是從!”

王十三聞言微微一哂。

文笙覺著暫時這樣安排也好。

宣同方幾個若是一直在王十三眼皮底下。受他約束,必定不敢再去殺人放火,他們不想再與江審言打交道,正好另安排幾個可靠的人過來接手拜月族兩個村落的事。和云鷺、童白霜接上線,避免他們嘴不嚴,泄露“玉盤云水”。

上岸之后改走山路,宣同方背起了燕白。冷興生剛連人帶被子把小胖子抱起來,小胖子就醒了,嚇得哇哇大叫。

冷興生沉聲喝道:“閉嘴。”

他可沒將林正南的孫子放在眼里。

小胖子手蹬腳刨,一連聲叫道:“爹,爹!娘,娘!”

王十三呲牙咧嘴湊過去:“瞎叫喚什么?再叫把你扔到江里喂魚去。”

小胖子信以為真,癟著嘴要哭。

文笙嗔了王十三一眼:“別嚇唬他了,你都說遇上三次是好大的緣分。”

王十三“嘿嘿”一笑。沒等說話,小胖子不再理會他,向著文笙擰身張著雙臂:“抱,我要你抱。”

王十三冷笑:“想得美!你個哭包,有人抱著沒把你丟下就不錯了,還想叫我媳婦受累?”

山路崎嶇,文笙自己走都很辛苦。王十三主動想背,無奈沒有得到批準。

小胖子眼底泛起淚花,這次是要來真的了。文笙打起精神來,沖他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念北,林念北。”

“好吧,林念北,你今年幾歲了?”

“六歲,快到七歲了。”

文笙忍不住伸手在他腦門上揉了揉。

小胖子臉上紅撲撲的,看樣子對此很受用。

“那念北,到現在為止你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么?”文笙決定試試這個小孩。

可以斷定。林世南的這個孫子養得太嬌了。遠不像譚吉寶那么精靈古怪,她也無意利用這個小孩子去要挾林世南,但救都救了,文笙卻不介意為這次救人爭取點好處。這可是個大人情,往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派上用場。

“我知道呀。我和那位老爺爺都被惡人抓到了船上。那個人特別壞,特別壞……老是罵我,欺負我,想把我扔到江里去喂魚。”

王十三面色古怪,心道:“說要把你扔到江里喂魚的人是我吧?”

但緊跟著那小胖子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們抓我的時候,把我的幾個伴當都殺了,還殺了曲無非。我好怕……”

王十三摸了摸下巴:“他們逃走的時候,還拿你擋刀來著,那時候老子若是稍有差遲,沒能及時收手,”他以手做刀,沖林念北的小臉比劃了一下,“你這條小命就完了。”

他身上帶著煞氣,林念北感覺很敏銳,小臉嚇得蒼白。

王十三繼續表功:“你這小家伙還挺幸運,若非老子救得及時,你就摔成一灘肉泥嘍。為了救你,我自己撞在礁石上,后背到現在還疼呢。”

文笙點了點頭,加重林念北的印象:“你說的壞人姓鐘,大家都管他叫‘鬼公子’,說起來你爺爺和這位燕神醫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掉在江水里,不一定會死,若是沒死,以后還會來找你們家的麻煩。你聽明白了么?”

林念北瞪大了兩眼,目光中帶著驚恐,點了點頭。

這個有點像是誘導小孩子,但文笙卻不得不如此,王十三花大力氣救林念北,本來可以給他留下一輩子也難以磨滅的印象,偏偏那時候這小子暈過去了。

文笙有些不放心,試探著道:“你相信我么?”

林念北這回反應有些大,連連點頭,還露出一副很想叫文笙抱卻又不敢的可憐模樣。

這次換文笙不明白了,她好奇道:“為什么,我們又不認識。”

林念北嘟了嘴,有些沮喪地道:“你不記得我了?可我認識你,上元節我在街市上看燈,被人撞了一下,是你扶住了我……”

文笙這下可有些吃驚了,向王十三望去。

那時她和王十三剛在三泰大街鬧完事,卻沒有找著合適的機會,兩人走在大街上,憂心云鷺的安危,正好看到林世南的孫子就在眼前,這簡直就像是送上門來一樣。只不過因為他太小了,叫文笙想起遠在奉京的譚吉寶,心中一軟,將他放了過去。

若她記憶沒有出錯,她和王十三兩人當時都戴著面具。林念北怎么可能認她出來,并且記住了?

王十三先問道:“你怎么認出來的?”

拖著鼻涕的林念北突然露出得意之色,伸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你帶了面具,但我記著你的聲音。你說:‘小心’。”

“也許是聲音差不多的兩個人呢?”

林念北將鼻涕抹在了袖子上:“不可能。”

文笙笑了:“小家伙還挺自信。來,我們試試。”

天黑,眾人又正在走山路,但這不妨礙文笙以單手在“太平”上撥出一個徵調來,她道:“記著這個音,這是徵調。”

而后她手指在七弦上如穿花之蝶,接連“叮咚”彈出十幾個音來,問林念北道:“你來說說,我方才彈了幾個徵調?”

林念北覺著文笙在與他玩個很好玩的游戲,瞪大了眼睛,忘了害怕:“我想想,五個。”

借著火光,他看文笙唇邊露出一絲笑意,突然又道:“不對,是四個。”

宣同方幾人都覺著好奇,沒有作聲,王十三笑話他:“到底幾個,你胡猜呢?”

文笙亦期待地望著他:“到底幾個?”

林念北咬了咬唇,臉鼓得像個圓圓的蘋果:“四個,有一個聽著有些像,但又不是。我也說不好。”

文笙笑了,手上輕彈:“是這個吧,這是變徵,介于角音與徵音之間。”

說到這里,她輕輕嘆了口氣:“了不起的天賦。”

王十三不懂,文笙解釋道:“當日玄音閣入門考試,第二場考的就是聽聲音辨別五音十二律,多少成名人物折在這一場。而按南崇的情況和林世南的家教,這個小家伙應該是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咦,沒想到小哭包還有這本事呢?

王十三半開玩笑:“他的命是我救的,要不咱就真留下當兒子?”

文笙看看懵懂的林念北,含笑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話不適合叫林念北聽,文笙彈了段《探花》將他哄睡,方道:“這么小的孩子,送他回父母身邊吧。我們先跑一趟南崇,和你舅舅的人接上頭,把燕老和他送過去。你舅舅怎么和林世南說我不管,我只想請他帶個話,若林念北沒有習武的天分,到是可以試試看做個樂師。”

“我還當你想教他。”

“是啊,但他太小了,總要過兩年,看看性情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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