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容華(二合一)

旖旎的夜晚,王十三鼻血流得“嘩嘩”的,等他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止住血,什么心思都沒了。

他洗凈了手,鼻孔里塞了兩團棉球兒,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神情說不出得沮喪。

文笙一開始還頗為擔心,待見血不怎么流了,又有些好笑,將腳伸出被子,輕輕踹了踹他:“怎么樣?沒事吧?”

王十三目光下意識一瞥,就見燈光映著白生生的一只腳丫,他的手差點不受支配,隨之摸過去。

王十三一聲,捂住了眼睛。

頭暈目眩,要了命了。

“有事,我性命堪憂。”

文笙立刻俯身湊過來:“這么嚴重?怎么了,可是《明日真經》出了什么問題?”

普通人偶爾流流鼻血自然沒什么大礙,但發生在王十三身上,卻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文笙不敢大意。

王十三哼哼唧唧:“你沒聽說過么,一滴精十滴血。我一下子流了這么多血出去,誰知道會不會糊里糊涂就散了功。”

文笙:“……”哪有這么算的。

王十三是真覺著不舒服,內息紊亂,氣血翻涌,尤其是‘氣海’往下直到‘會陰’火燒火燎的。

不過文笙既然幫不上忙,他也就沒說實話,免得她跟著擔心睡不著覺。

果然文笙未發覺有異,輕輕在他肩上打了一記,嗔道:“胡說八道,有空想那些,不如快點睡覺!”

因為王十三還塞著鼻孔,兩人再躺下就沒有熄燈。

文笙想著王十三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流鼻血說不定也與太累了有關系,不敢再擾他,閉上眼睛假寐。

這時候已經差不多三更了,外邊很安靜,枕邊多了個人,她不但沒覺著別扭。反而格外安心,不知不覺間真睡著了。

王十三張著嘴喘氣,停了一會兒,聽邊上呼吸悠長。側頭瞧瞧。

文笙閉著眼睛,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翹著,半邊臉壓在枕頭上,臉蛋兒鼓囊囊的,顯得特別乖。看上去就像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忍不住湊過去在她臉蛋上親了一記。

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敢再做更親近的事,嘆了口氣,躺回來澄心寧神,默默運轉了《明日真經》。

果然幾個循環之后,體內那種莫名的灼熱慢慢開始緩解。

王十三無奈地想:“有個成語叫做附骨之什么來著,對了,附骨之蛆,這門功法就像是惡心的蛆蟲一樣。鉆在骨頭縫里,甩都甩不掉。”

不知過了多久,他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文笙就醒了,醒來第一件事是去看王十三怎么樣了,就見他鼻孔還塞著,被子也沒蓋,整個人睡得四仰八叉的。

文笙不禁有些好笑。

桌子上的油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熄滅,文笙覺著屋里的氣味有些嗆人,想要做起來給十三蓋蓋被子。順便開窗透透氣。

誰知王十三睡覺很警醒,文笙剛一動,他就睜開了眼睛。

文笙笑笑:“好點了沒?”

王十三坐起身,將棉球取出來。長出了口氣:“可憋死老子了!”

兩人起床梳洗,文笙開窗透氣,王十三出去買早點。

吃過了早飯,兩人繼續昨晚的話題。

王十三道:“剛才我出去轉這一圈兒,發現又有不少人準備要離開。想來這會兒浦川定然人滿為患,怎么樣。咱們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不急,我想明白了,這件事不管內情如何,咱們才應該是最沉得住氣的。”

文笙此時再說,不再是昨晚的靈機一動,顯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十三,我們來之前把關中的形勢想得太簡單了,像天鶴幫這些幫派,能打聽到的畢竟有限,咱們這么兩眼一抹黑顯然是不成,京里的斥候既然有跟來關中的,咱們得想辦法聯絡上。”

王十三連連點頭:“你說怎么聯絡,我管著跑腿。”

眼下李承運同朝廷正在談判,勾心斗角的事不少,杜元樸親自負責碟報,忙得不可開交,這也是文笙好長時間沒有看到他的原因。

文笙也不知道怎么能聯系上他,但紀家軍的將領們肯定有辦法。

“跑趟鄴州吧,找紀家軍幫忙,約個地方,叫來人主動聯絡咱們。還有就是我說辦學堂的事,請杜先生一并幫著參詳一下。”

王十三驚笑道:“你真要教他們學《希聲譜》啊?”

“我會教,不過他們怕是很難學得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學堂的師長我想辦法解決,學堂建在開州的話,離水有個離水港,再加上學堂壓力就太大了,若是大興……”

文笙對大興頗有感情,那里有青泥山,有戚琴的老宅子。

不過她只是一閃念間,便回過神來:“這個以后再商議,現在放出話去,就是想叫手里有《希聲譜》的人知道,沒必要想那些歪門邪道算計我,想弄明白《希聲譜》到底怎么回事,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來,我看到新譜,也順便教教他們,這是互惠互利的事。”

把話說透徹了,就是王十三也覺著這想法很妙。

如此一來,文笙就不必再捕風捉影地尋找剩下幾篇《希聲譜》了,她只要坐鎮學堂,就會有很多人拿著《希聲譜》的殘譜殘篇,甚至是全本,上門討教,送給她識別。

能想出這樣的陽謀,不是文笙有多聰明,而是她的眼界、格局所決定。

嘿嘿,討個這么厲害的老婆,壓力好大的。

王十三道:“那就趕緊動身吧。咦,怎么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么?”

文笙確實想叫王十三自己跑這一趟。

“鄴州離得不遠,沒有我拖累著,你騎快馬一天就能趕回來。”

“可是你自己……”

文笙笑了:“我留下等你,放心吧,有‘太平’在,就算真有敵人上門,又能奈我何?”

王十三只好點了點頭,她是名震天下的大樂師,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只拿了鋼刀,其它什么都未帶,不放心地叮囑道:“那我爭取早去早回,你千萬小心!”

文笙應了一聲。

王十三又道:“我叫伙計等晌午把飯直接送來。你別出去了,也別睡覺,把琴放在邊上。”

文笙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知道了,十三爺!”

王十三戀戀不舍地走了。

不提王十三急奔鄴州。單說文笙,整個上午在客棧房間里百無聊賴,想看書,手邊沒有,想練琴,又不好弄出聲響,只好干坐著胡思亂想。

一會兒思索眼下關中混亂的局面,這種種端倪到底是人為還是巧合,下一步該從何處入手;一會兒想自己去哪里能給新建的學堂找來資歷足夠的師長;一下子又想十三攤上的大麻煩有什么辦法可以解決……

一個個難題都像無解,思來想去沒有頭緒。文笙覺著頭隱隱作痛,嘆了口氣,起身站到窗前,低頭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十三說得不錯,今天大街上的外來者明顯少了好多。

太陽越來越高,快到中午了,由下面飄上來各種菜肴的香氣。

文笙嘴角翹了翹,她還真聽話,在這房間里發了一上午的呆。

外頭腳步聲越來越近,文笙耳音敏銳。離遠就聽出來是伙計來了。

果然就聽那伙計隔著門道:“夫人,您的午飯準備好了。”

住店的時候,她和王十三假扮了夫妻,所以文笙也沒覺著這聲“夫人”別扭。應道:“門沒關,你送進來吧。”

那伙計沒有推門,似是猶豫了一下,恭恭敬敬地道:“有位客人說是您的朋友,吩咐廚房置辦了一桌酒席,有幾樣菜需得慢火燉。太花工夫,剛剛做得,不知夫人您是不是要去赴宴?”

咦,事情找上門來了。

真是朋友,直接來相見就是了,現在面也不露,直接請自己赴宴,文笙淡淡一笑,怕是鴻門宴吧?

“你確定是我,沒有找錯人?”

伙計聽她聲音不像生氣,壯著膽子將門推開個縫隙,對著里面鞠躬作揖:“小的實在沒有膽子胡說八道,請夫人見諒。”

若是平時,他自然不會如此做小伏低,可這幾天樂城里涌入了大批江湖客,官府不敢管,本地商家叫苦不迭,誰家攤上事都得自認倒霉。

屋里這女子他不敢惹,同伴帶著刀不說,身上帶著一股煞氣,可打發他來的那人更加得罪不起。

文笙笑了一聲:“不用如此。那人可說姓甚名誰,請我赴宴可有拜帖?”

伙計支吾兩聲,道:“那位貴客說等見了面您就知道了。”

文笙微一沉吟:“好吧,你把酒席送來這屋里,請客那人,也叫他過來。”

她到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消息這么靈通。

自己今天沒有出門,看來對方是早留意到她的行蹤了,特地等到王十三不在,才現身見面。

真是熟人?文笙腦袋里一閃念,不會是鐘天政吧?

其實自從聽說全本《希聲譜》現世,文笙便隱隱有過這方面的懷疑,畢竟譚瑤華曾經與她說過,在首陽之前,《希聲譜》每次出現都是些殘譜殘篇,現在已知唯一的全本就落在鐘天政手里。

他沉江之后若大難不死,很有可能拿這個做文章,引自己和譚家諸人上當。

不過他敢露面么?

經過上次的事,鐘天政不死也會遭受重創,哪能好得那么利索,若是他不動手,只憑那些蝦兵蟹將,又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討得便宜?

文笙心念電轉間想了這么多,伙計已經去提來個大食盒,打開了門,將一道道菜拿出來,往桌子上擺。

他足足進出了好幾趟,將桌子堆得滿滿的,又擺上兩副碗筷,這才抹了把汗,躬身退了下去。

太可怕了,趁當家的不在,就來勾引人家老婆。要是吃完這頓飯兩人私奔了,那男的回來,會不會拆了他們這家店?

伙計退出去不久,外邊便傳來了腳步聲。

來的只有一個人,走路聲音很輕。

文笙心生警惕,將“太平”拿在了手里。

來人走到門口站住,伸手在半掩的房門上敲了敲。

文笙看著房門,沒有作聲。

來人竟然很有耐心,就在外邊站著等。

文笙覺著不對,若是鐘天政,敲門只是一個形式,不管她應不應,接下來都會推門而進。

她道:“請進吧。”

推門的手很干凈,五指修長有力,隨著門被推開,露出一截月白色的袍袖。

來人身穿平素綃錦袍,腰系青色龍紋的金縷帶,渾身上下連配的荷包系的玉飾都十分講究。

文笙盯著他怔了一怔,不是鐘天政。

這人很年輕,若非頭戴玉冠,文笙幾乎要懷疑他年滿二十了沒有。

這個年輕人五官生得不錯,眼角眉梢帶著點飛揚,說不清楚哪里,又叫文笙覺著很是眼熟。

這個人文笙無疑見過,但只見過那一兩面不會給她留下這么深的印象,文笙之所以覺著眼熟,是因為他長得很像一個人,譚瑤華!

來人見文笙望著自己神色變了,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都道貴人多忘事,不知顧姑娘還認不認得我。在下譚容華,在家中排行第七,譚瑤華是我五哥。”

聽說是一回事,待等見到又是另一回事,此時此刻,想起譚瑤華,文笙心情之復雜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她點了點頭,澀然道:“當然,當日五公子設宴,我曾在酒宴上見過七公子一回。七公子別來無恙。”

譚容華望著文笙,笑容有些古怪,道:“托福。我可以坐下來么?”

文笙嗓子里有點堵得慌,抬手示意了一下,譚容華落座,將左手抱著的琴放到了旁邊。

文笙也跟著坐了下來,細細打量他。

譚容華挑眉笑了笑:“顧姑娘以這種目光看我,怎么,我與五哥長得很像?”

文笙道:“不笑的時候有三四分相似,笑起來卻不怎么像。”

譚瑤華不管微笑,還是大笑,都叫人覺著溫暖親切,而這譚七笑起來,卻只覺飛揚,同那些生下來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世家子弟沒有什么兩樣。

譚容華不知有沒有聽明白文笙的意思,撇了下嘴,道:“我彈琴與五哥也不像,我比他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