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個騙子(二合一)

(上章結尾做了點修改)

由于三人罕見地對如何在當地官府和袁家人面前亮相起了爭執,等他們一行再次出現在袁家集附近,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啥?你說文笙不是向來說話算么,有什么可爭的竟然耽誤了一下午?

具體情況是這樣的:

袁家這一趟勢在必行,三個人對此都沒有異議。

拿文笙的話說便是:“雖然有傳言說《希聲譜》已經被袁家的下人偷拿出去賣了,袁家人始終蒙在鼓里,這件事不應該再與他們有什么瓜葛,但既然譚五先生離京之后先到的袁家,在那里停留了很長時間,并且由結果看,他離開袁家之后很快就拿到了《希聲譜》的真本,這一點上我們姑且相信譚容華,我覺著他在袁家必定發現了什么關鍵線索,我們很有必要去打探一番。”

但怎么去,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找到地方官,由董濤出示京里貴人的信函,請他行個方便,叫來袁家老小逐個兒詢問。

不過這個法子過于粗暴,很可能打草驚蛇,最后錯失了重要的線索。

董濤覺著最好三人能住進袁家,先側面打聽一下,他和王十三還可以施展所學,聽聽壁角墻根兒什么的。

眼下想找個理由順利住進袁家,要么是裝作飽學之士前來以文會友,要么是假扮大夫給袁大家治病。

袁家此時可是住著兩位在關中頗有名望的大夫,有道是隔行如隔山,董濤和王十三自忖對望聞問切開方抓藥七竅通了六竅,只怕一張嘴就露了怯,而裝讀書人的話,兩人也沒見得好多少,一起看向文笙。

文笙能詩擅畫,好歹還有點譜。

但文笙毫不留情地就給兩人潑了一盆冷水。

“你倆覺著我能女扮男裝,黏了胡子,去騙過袁家所有人的眼睛?”

……那得多瞎。

“而且袁老爺子病重。家里又沾上了這等事,若沒有一定的文名,袁家人會不會接待都兩說。到不如想想董大哥能不能假裝京里的名醫,扮成讀書人是咱求著人家。扮大夫是人家求著咱,這是兩者的區別。”

扮大夫,還得是名醫,董濤叫苦不迭:“為什么是我?”

王十三幸災樂禍:“這還用問么,你年紀最大啊。”

“我一點兒都不懂。”

“沒事沒事。名醫脾氣都大。袁家不是已經有兩個大夫在么,你聽他們怎么說,隨機應變,能撐個一兩天就行。秘訣呢,就在一個‘演’字上。”王十三拍著董濤的肩膀道。

“真不行……”

“男人,不能說不行,不試試怎么知道!”

董濤叫王十三堵得說不出話來。

可一會兒輪到王十三的時候……

“我為什么要裝附庸風雅的少爺?”

董濤“噗”就樂了:“男人,不能說不行。”

“我沒說不行啊。”王十三咧了咧嘴,對于粗野慣了,能把字認全就不錯的他而言。裝成一個高門子弟就很為難了,還要張口讀書閉口學問,實在是有些趕鴨子上架。

文笙笑瞇瞇道:“因為咱們去了袁家要套話啊,你要不喜歡看書的話,跟人打聽《希聲譜》豈不突兀?”

董濤在旁笑道:“不懂不要緊,秘訣呢,就在一個‘演’字上。”

王十三無話可說,停了停突然笑了:“那行,裝唄,你都能裝名醫了。我做做少爺又打什么緊,本少爺出門在外,身邊帶一個丫鬟?”

出乎他意料,文笙竟然沒有反對。

一個京里來的大家公子突然上門拜訪。就挺叫人摸不著頭腦的了,又不是通家之好,帶夫人上門確實說不過去。

扮成丫鬟,文笙不敢說就裝得像,但比起另兩個人難度低了不少。

就這么著,三人特意找地方喬妝改扮一番。董濤又找來了兩個手下,扮作小廝仆從。

一行人收拾停當,正好天也快黑了,董濤找出封安陸侯的親筆信來,交給了文笙。

信是寫給宜州通判婁良平的,浦川恰在宜州治下。

“就它吧,在袁家集帶隊的是婁通判的小舅子,這點方便不會不給。”

因為不知道這信會派上什么用場,安陸侯說得很含糊,但落款私印都挑不出錯處,董濤笑著打量王十三,道:“安陸侯世子是京里出了名愛玩的,行事出人意表,王老弟就假扮一下世子爺吧。”

王十三想一想,自己若是裝個有真才實學的,怕是裝不像,扮個金玉其外的草包,好像也不是很難,欣然同意。

他此時穿了件石青色的雨花錦裰衣,烏黑茂密的頭發在腦后束得整整齊齊,頭戴玉冠,腳下粉底皂靴,腰間鋼刀也換成了裝飾用的金劍,若是不眉眼亂飄,還挺像那么回事。

文笙想笑忍住。

她想起來了,當初李承運在孤云坊設宴,與眾人打賭想叫麗姬開口,當席學狗叫的那位可不就是安陸侯世子嘛。

文笙此時也換了一身大戶人家丫鬟的衣裳,琴是沒法帶去了,纖腰上掛了一根玉笛。若這樣旁人還有疑惑,也就只能隨他。

董濤抱著藥箱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袁家集。

到了鎮外,果然遇上官差的盤查,董濤使了個眼色,手下上去答話,自道是京里的貴人到了,叫那當差的去把上官叫來。

那當差的詢問兩句,知道來的是安陸侯世子,趕緊回去報信。

婁通判的小舅子姓刁名余,這會兒剛和袁家二公子以及當地幾個鄉紳在酒樓里坐下來,酒杯都沒來得及端,就聽手下人如此這般一說,不由怔了怔。

“安陸侯?京里有這么一位?沒聽我姐夫說起過啊。”

不見顯然不妥,萬一是真的呢,京里的貴人哪個也得罪不起。

他趕緊和諸人說了一聲,起身離席,前來迎接。

這邊兒到了王十三上場的時候,隨從一旁介紹,王十三人模人樣帶著文笙上前。離著兩丈遠,沖刁余一拱手:“刁先生,幸會。”

接下來他就有些卡殼了,誰他娘知道侯爺世子與人見面怎么打招呼。說啥好呢?

好在刁余也正暈乎乎,安陸侯世子管他叫先生?他之前還以為整個浦川能當這一聲先生的,只有床上躺著的那位袁大家呢。

兩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文笙眼看不是事,只好恭恭順順地上前兩步。將信遞給一旁隨從,由他去轉交。

王十三輕咳了一聲:“那個,刁大人,我們此來,原本想先見一見婁通判,后來聽說婁通判和刁大人是親戚,那么找你也是一樣的。”

“一樣,一樣,那是我姐夫。”刁余眼睛盯在文笙臉上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將王十三讓到一旁屋子里落座,拆了手里的信,由頭至尾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暗自松了口氣。

安陸侯世子突然現身袁家集,他還當多大的事,若不過是叫他行個方便,那可太簡單了。

刁余暗自打定了主意,把這幾人先穩住,一會兒他就派人去給他姐夫送信,問問自己該怎么應對,快得話估計明天就該有回信了。

“《希聲譜》確實是被袁家的下人偷出去賣掉了。我等守在袁家集,就是為了早日抓他歸案。可惜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人。世子爺想瞧瞧《希聲譜》,實是來晚了一步,這個忙。請恕我等愛莫能助。”

說起正事來,王十三就自如多了,他往前稍稍傾身,眼睛微瞇,叫刁余感受到了一絲壓迫感:“刁大人,聽說譚五先生前幾日在袁家集落過腳?”

刁余怔了一怔。笑道:“譚五先生和袁家老爺子都是學識淵博之人,彼此聞名已久,所以借著這次機會,譚五先生特意到袁家拜訪了一番,若不是袁老爺子病重,他說不定還能多盤旋幾日。”

王十三察言觀色,覺著這刁余應該是對實情一無所知。

假裝世子爺,什么都得端著,他微微一笑,道:“我也很仰慕袁大家的才學和為人,特意從京里帶了一位名醫來,希望能緩解他的病情。”

“名醫?不知哪一位,可是在外邊車上么,世子爺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袁大家的二公子今晚正好在這里,我叫他來,世子爺這等情意,非得叫他當面好好感謝不可。”刁余是真得驚訝了。

王十三故作謙和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董濤假扮名醫,他心里實在沒底,也不敢把牛吹得太大,不過看刁余這反應,今晚住到袁家去應該問題不大了。

很快袁陽的二兒子袁文敏聞訊趕來。

刁余做事很有分寸,沒說破“安陸侯世子”一行是為《希聲譜》來的,只道世子爺在京里聽說袁大家病了,特地請了相熟的大夫,趕了這么遠的路來給老爺子看病。

袁文敏大是感激,對著王十三再三致謝,又去外邊馬車上,將青衣小帽,打扮成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董濤請了出來。

董濤幾縷胡須飄灑頦下,背著藥箱子進了屋。

袁文敏搬椅子斟茶,熱情得很。

他們兄弟為了老父袁陽的病,前前后后請了十幾位大夫,關中名醫幾乎請了個遍,這些大夫例行望聞問切之后說什么的都有,開的藥方也不相同,甚至有那危言聳聽,直接叫準備后事的。

現在袁家留下的兩位大夫,不是那最有名的,卻好歹按他們的藥方治下來,老父之前曾經有過起色。

奉京是天子腳下,在袁文敏的心目中,那里的大夫自然水平要高一些,更何況眼前這一位,是專門給達官貴人看病的,更加不同凡響。

連帶著,他看“安陸侯世子”都覺著順眼許多。

眼下這么多人都是來瞎湊熱鬧的,害得他們不得不破財消災,請了官府出面維持太平,只有這位素不相識的京里貴人,才是來雪中送炭的。

袁文敏幼秉庭訓,應酬歸應酬,卻不像刁余那樣,聽到高官勛貴的名字就兩腿發顫,在他看來,若這位京里來的名醫有真才實學,那比什么侯爺世子更應得到他的尊敬。

“不知大夫您貴姓,在哪里坐堂問診?”

“呃……”董濤心虛地偷瞄了瞄文笙和王十三,心里暗暗叫苦,那兩人看來是蒙混過關了,他這里可怎么應對?

董濤挖空心思努力回憶相熟的大夫,架不住他身體素來康健,就是有個頭疼腦熱,也犯不著去看名醫啊。袁家公子還在等著他回答,他猶豫的時間一長,袁文敏不免面露狐疑……

有了!

董濤呵呵笑了笑:“老夫姓穆,不過是個游方郎中,哪里有病人需要,就請了我去,并沒有個固定的藥堂診所,叫袁公子失望了。”

袁文敏聞言有些疑惑,不由地向王十三望去。

雖然不熟,對方也好歹是位世子爺,大老遠的,總不會送個庸醫來混飯吃,而且這位穆大夫說起自己來氣定神閑,怎么看都像是很有底氣,難道他其實很有名,是自己太孤陋寡聞?

雖然事先沒有通氣,王十三聽了董濤這話,心中便是一動,好巧,姓穆的大夫他也認識一位。

文笙身份是丫鬟,不能開口,這時候就需要他來抬轎子了,當即接過話頭去:“我看袁公子不大了解杏林,穆老行走四方,專門醫治疑難雜癥,你府上不是有大夫么,他們都應該聽說過。”

果然世外高人!一身風骨,不貪戀富貴,這比自宮里請一位御醫來,更對袁文敏心思。

“這樣,袁某有個不情之請,按說世子和穆老遠道而來,小子應該先盡地主之誼,給諸位接風洗塵,可老父還躺在病榻上,我這做兒子的實在是于心難安,可否請世子爺先去酒樓寬坐,我和穆老去家中走一趟。”

袁文敏搓了搓手,神情有些局促。

王十三就勢笑道:“袁公子不用客氣,我們不就為這個來的么,去酒樓什么的以后再說,不如我們一道先去探望一下袁大家?”

袁文敏感激異常:“這怎么使得。”

刁余急著去給姐夫送信,這邊成人之美:“去吧去吧,有什么使不得,袁老爺子的病最要緊。”

董濤心里七上八下,跟在袁文敏身后直奔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