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人莫若故(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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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銘王府的小王爺、小郡主逃出王府,京城四門便已經布下了重兵,嚴加盤查出入人等。

那時候著急出城的人們悄悄花點銀子打點,守城官兵盤查起來還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自銘王次子離京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楊昊御勃然大怒,負責的軍官殺的殺關的關,接替他們的官員不敢再大意。

加上最近紀家軍的杜元樸及手下人事發,引起好一陣亂,四門都換上了眼明心細的精干兵卒,不光出城查得緊,進城的行人車馬也有許多雙眼睛盯著,生怕混進奸細刺客之類,在京里鬧事。

臨近中午,奉京城里有一行七八個人來到了西門附近。

這些人靠路邊墻根兒停下來,離著城門還有二三十丈遠,并不靠前,往城門口眺望,似有所待。

巡城的兵士看到他們穿著打扮,猜是哪位權貴的管家下人在此等人,過去一問,果然,為首的是二駙馬蔣華函府上的管家,說是二附馬的姑媽,嫁到肅州方家的方蔣氏回京,估計著一會兒就要到了。

駙馬擔心姑媽的車駕受阻,命他們來迎接一下。

說起來二駙馬的這位親姑姑很是苦命,嫁去西北的窮鄉僻壤不說,婆家也是虛有其表,只剩個世家望族的名聲,夫婿身體不怎么好,還不到四十歲便一命嗚呼,給她留下了一子一女。

兒子已經成了親,閨女大了,留在西北高不成低不就不好找婆家,方蔣氏便借探望兄長的名義,打算將寶貝女兒帶到奉京來說親。

駙馬派了管家來接。說白了是怕姑媽車駕寒酸,城門口盤查的士兵以貌取人,刁難冒犯。

眼下京里有不少權貴遭了殃,楊昊御明知駙馬們以前都和李承運過從甚密,他敢動親叔叔銘王,卻對著同父異母的姐夫們很客氣。

沒辦法,三位公主都是譚皇后親生。楊昊御此時還沒那底氣同譚家撕破臉。

二駙馬也很識趣。不管皇位上坐著的是岳父大人還是便宜侄子,從來不參與朝政,只管關了門哄老婆開心。

蔣駙馬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他的姑姑,守城官兵不敢不給面子。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方蔣氏的車駕方才姍姍來遲,共有五輛馬車。一位管家帶了兩個家丁跟在車旁,其他十來個人則是雇的鏢師、車夫之類。

負責盤查的官兵先將管家叫過去問了問話。

管家將隨行人等介紹了一下。又道最前面車里坐著老夫人,后面兩輛是和丫鬟,最后兩輛車里裝著行李和一些土特產。

幾個官兵還未等挨著車挑簾子看上一眼,駙馬府的下人便迎了上來。檢查匆匆結束,官兵們讓開放行。

駙馬府的人接到方蔣氏,沒有往駙馬府送。將一行人送去了蔣華函的父親家。

蔣華函的父親沒官沒爵,同大兒子住一起。住的地方有點兒偏,但勝在宅院很大,也很靜幽。

等方蔣氏一行人全都在蔣家內宅安頓下來,天也快黑了,老太太屏退其他人,把跟在閨女身旁做丫鬟打扮的文笙請出來,神色凝重道:“顧樂師,老身受程國公所托帶你進奉京,總算幸不辱命。一會兒等天黑,你換了衣裳帶了你的人從側門離開。”

文笙襝衽一禮,恭敬道:“多謝老夫人仗義援手。您的幫助國公爺不會忘,文笙也會記得。”

方蔣氏要的就是這話,微微松了口氣,眼中露出和善的笑意:“蔣家能力有限,只能幫你到這里。來日你若辦完了事,想要出城,可以再來找我。”

文笙道過了謝,想著天黑出門反到惹人注意,同方蔣氏解釋了兩句,便要告辭。

方蔣氏猶豫了一下,叮囑道:“顧樂師,老身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帶那幾位隨從看起來都是江湖中人,還望你能約束他們,萬一有什么閃失,不要牽連我蔣家。”

文笙滿口答應:“老夫人請放寬心,國公爺早有交待,與我同來的幾位曾被東夷人捉住,關在暗無天日之處,飽受摧殘,都沒有對敵人屈膝,我等來奉京是為救人,寧可一死,也不會出賣朋友。”

跟著文笙扮作鏢師混進城的是厲俊馳和他幾個朋友。

厲俊馳之前曾被鐘天政關在山洞里,幾乎打成廢人,文笙這么說也沒錯。

方蔣氏登時動容,拉了文笙的手,叮囑道:“千萬小心。”

文笙辭別方蔣氏,換了身粗布衣裳,梳了個婦人的發髻,假裝上街買東西,帶著厲俊馳幾人離開了蔣府。

天馬上就要黑了,需得趕緊找個落腳的地方,以免惹人懷疑。

這等情況,投店住宿肯定是不合適,好在厲俊馳早有準備。

他在被文笙所救之前也是一方大豪,昌武厲家早先在京里有買賣,后來他急著用錢將店鋪轉手,賣的不是外人,乃是厲家的旁支。

這遠親忠厚老實,只管一心做著買賣,對厲俊馳已經投到李承運麾下的事一無所知,厲俊馳覺著他帶大伙借住個幾天,應當沒什么問題。

文笙明白這是權宜之計,不過一行人有男有女,男的俱是彪形大漢,一看就惹人生疑。

她同厲俊馳道:“我身邊不用這么多人跟著,咱們兵分兩路,你帶他們兩個先過去,由陸汾跟著我就行了。”

厲俊馳下意識便想反對,文笙道:“咱們剛來奉京,沒什么頭緒,你們三個按景杰給的名冊,明日開始試著聯絡一下自己人,打聽一下杜先生的情況,一定要想辦法查到他現在哪里,杜先生若還活著,正在難中不能等,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厲俊馳知道文笙主意已定。勸阻無用,只好應下。

雙方約好了以后在哪里聯系,厲俊馳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個叫陸汾的小子,不明白四人里頭,顧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他。

陸汾年輕,武功不算高,辦事也沒有其他人周全。

看那小子這會兒顯得挺興奮。

厲俊馳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陸汾眉飛色舞。扮了個鬼臉。意為:哈哈,你們都羨慕我能跟著顧姑娘吧。

厲俊馳無奈,看天已擦黑。湊過去低聲叮囑:“你保護好顧姑娘,這是在奉京,她沒帶琴,萬一出點閃失。你小子死一萬次都不夠賠罪的。”

陸汾這才意識到責任重大,頓時緊張起來。

厲俊馳交待完。帶著兩個幫手走了,只剩下文笙和陸汾。

文笙還沒想好從哪里開始,準備先與陸汾找個小飯館把晚飯解決了。

她看陸汾一邊走一邊瞻前顧后,忍不住笑了:“別緊張。不用聽厲大哥的,沒事,我雖然沒帶琴。可帶了竹笛,一樣的。”

其實并不完全一樣。但這安慰很管用,陸汾頓時松了口氣,如釋重負:“我就說嘛,嚇死我了,我這等的死就死了,要是你掉根毫毛,我可真是百死莫贖了。”

說完了他又好奇地問:“顧姑娘,你為什么選中了我?”

文笙反問:“選中你不好么?”

“好啊。你沒看到他們那不甘心的模樣,眼紅著呢,哈哈,顧姑娘你選中我,肯定是因為我有什么長處,我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好把它發揚光大。”

文笙莞爾:“你的長處,就是你比他們都年輕啊。”

陸汾聞言恍然,原來如此。

這個樣子旁人看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會下意識覺著這是夫妻二人,不會惹人生疑。

文笙帶著幾分戲謔又道:“還有一點,就是你姓陸。你這兩樣長處都是天生自帶,就不用發揚光大了。”

陸汾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腦袋,“唔”了一聲。

文笙則在心里搖了搖頭,暗忖:“這年輕人遠不及十三說話有趣。”

兩人找了個餛飩鋪,進去坐下來。

陸汾認真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厲俊馳選擇帶他一起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陸汾官話說得不錯。

而文笙在奉京呆過好幾年,言行舉止完全看不出是剛進京來的。

她一邊吃晚飯,一邊琢磨眼下奉京的形勢。

這第一步是要查清楚紀家軍的探子在京里還有多少人活著,包括杜元樸在內,活著的人都被關押在何處,由誰看管。

要救人,劫獄怕是不行,而李承運在朝中的親朋好友楊昊御早便心中有數,這些人一個個自顧尚且不暇,至多是像蔣家這樣幫自己打個掩護,要營救杜元樸這樣的要犯,他們就算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若是去找自己的朋友,楊昊御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進京,應該不會有所防備。

文笙思來想去沒有更好的辦法,打定主意,看陸汾那里兩大碗餛飩下肚,也吃得差不多了,示意他結賬,兩人出來。

“天黑了,去的地方有點遠,咱們雇輛車吧。”

陸汾也不問去哪里:“我看后院就有輛,咱們叫伙計送一趟,大不了多給他點銀子。”

文笙去的地方是霞山巷。

霞山巷在多年以前也曾權貴扎堆,堪比如今的英臺大街,但后來遷走的遷走,被查抄的被查抄,巷子里住進了不少商人土財主,整條巷子逐漸沒落,還留下的再不復當年風光。

到了巷子口,文笙便下了車,把伙計打發走了。

她帶著陸汾往巷子里去,離開奉京這么久了,當日鐘天政開辦的茶莊店鋪都已是人去樓空,這霞山巷卻還是老樣子。

“逍遙侯”楊綽就住在這霞山巷,最里面的一家即是。

按楊綽的懶散,這個時候不在玄音閣,便是在家,斷不會去別處。

楊綽是世襲的侯爺,又是玄音閣樂師,加上有這么個古怪的毛病,文笙覺著就算楊昊御知道他曾與自己一隊打過團戰,頂多想起來犯膈應,應該不至將人抓起來問罪。

至于監視軟禁,他本來就不怎么出門,何必多此一舉?

文笙來到侯府門口,就見大門緊閉,門上懸了兩盞燈籠。

燈籠早就不亮了,外皮臟得都看不出顏色來,看圖案像畫的是嫦娥奔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八月十五過中秋的時候應景掛上去再就沒有取下來。

她沖那兩扇黑漆大門努了努嘴,示意陸汾上前叫門。

陸汾敲了好一陣,里面才有應聲的。

門栓拉動,一個老家仆開了門探出頭來,疑惑地問:“找誰?兩位敲錯門了吧,我們這里是昌義侯府。”

陸汾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還是個侯府,外頭看著完全不像嘛。

他回頭去看文笙,那老仆眨了眨昏花的老眼,這才借著外頭的微光發現門口站著的是個姑娘。

文笙還真不知道楊綽這世襲的封號是昌義侯,不過既說是侯府,更不會錯了,當即笑了一笑,道:“沒有錯,還請老人家進去稟報一聲,就說有故人想見一見逍遙侯。”

老仆“呃”了一聲,他還真知道自家侯爺這個雅號,他們侯府再怎么沒落,敢當面這么稱呼侯爺的,不是樂師,也是很熟的朋友。

“兩位進院子等吧。快請進!”

侯爺什么都不上心,前院仆人手腳不干凈,老夫人管不住,索性賣的賣趕的趕,就剩了幾個老人。

至于其它的,眼不見心不煩。

哎呀呀,這多少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女子沖著侯爺找來。

真是太難得了。

文笙忽略了老仆的熱情,邁步進門,隨口問道:“侯爺在家?沒去閣里么?”

老仆疊聲道:“在在在,侯爺有日子沒去閣里了。”

說到這個,他不禁一陣心酸,沒去閣里就意味著楊綽有日子沒出府了。

文笙腳下頓了頓。

老仆問道:“姑娘你是見侯爺還是見老夫人,不知該怎么給您稟報?”

文笙猶豫了一下,道:“就說在下曾聆聽過侯爺的鼓聲,今日回京,想起侯爺在同樂臺上的英姿,特來一聚。”

老仆一頭霧水,只得應了一聲往里走。

停了有半盞茶的工夫,老仆腳步拖沓,走得挺急,離著幾丈遠便道:“我家侯爺說,快請!”

莫怪他激動,天知道有多久沒聽到侯爺嘴里蹦出“快”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