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二十二章 涸轍

一住筆趣閣,精彩。

“王先生,王先生,”張看著床上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面無人色的王度,哭了出來:“你怎么成了這個模樣!”

王度反應遲鈍,他茫然盯著手中的小火爐,居然將手伸進去去摸炭火,遲緩的神經讓他感受熱度的時間也變慢了,張似乎都聞到了皮肉燙焦的味道,王度依然沒有將手抽出來。

張劈手將火爐奪了回來,再看他的手上,果然已經是燙黑了一大塊。

“王先生,”張疑心這人是真的叫謝川給打壞了頭,心中暗恨起來,“你到底遭受了什么,怎么成了這樣子!”

“娘娘,”張昶道:“他叫人折磨地不行了,好些日子了,都是根本聽不進話。”

張昶是真的不知道前因后果,他就知道原先那個住在自己家里的王先生,叫錦衣衛捉住了,但是沒有羈押到南京受審,而是在山東就地用刑,之后不知道審沒審出來,總之關押進詔獄之后,就成了個廢人了。

張昶本來以為自己動用權力將人提出來,是千難萬難的,結果很容易,他想來想去覺得怕是人已經廢了,也從他身上榨取不到什么價值了。

張暗忖謝川辦事應該沒這么不牢靠,鍥而不舍地抓著王度晃了起來,露出情真意切的悲傷:“王先生!我不是讓你走了嗎!你這個混蛋,你還去山東做什么呢!鐵鉉已經被寸磔了,盛庸已經自殺,你還放不下他們嗎!”

王度的眼睛,微微眨了幾下。

張就知道他其實是明白的,又哭道:“當初你害我,我想殺你的,只是我狠不下心,我到底是個婦人!嚇了你幾句,算是扯平了!我有意放你走的,反正你的心,也終不在我這里!早知道你會遭受這些,當初說什么也不會放了你走的!”

王度眼睛動地越發厲害了,嘴里似乎也在喃喃自語。

“是我害了你啊!”張說了實話,但是沒有人會知道了:“也把你救得遲了!我以為你早都走了,你不會顧念我,我也就什么都沒再打聽了!誰知道你會被錦衣衛捉了去,他們刑訊你的時候,你怎么就不說我的名字呢!你但凡說一句話,他們不會將你打得這樣慘!你說呀,我不怕你給我惹麻煩,你這一身忠骨都給了建文了,給我一句話也行啊!也不枉我真心待你一場!”

張感到頭頂上似乎留下來一滴兩滴濕漉漉的東西,心中大喜,卻哭得更厲害了:“你從始至終就沒有半分真心給我,我怎么還放不下、舍不得你呢!哪怕從來沒有在你這里,聽到什么好話,但也從沒有怪過你,只覺得是自己無福,得不到先生眷顧,不敢有半分怨言。”

張哭得傷悲,“先生,你我之間,并無付托之義,也無知遇之恩,我非圣主,你乏明時,不過是失路之人與他鄉之客。我感先生高義,這顆心白首不移;你念建文恩德,這志氣也不墜青云。你我盡望北海,卻身處涸轍。相對只有窮途之哭!”

她說到了自己的心都覺得感動的地步,果然看到王度似乎如癡如夢一般,這一回他嘴里的話能聽清楚了,說的是:“窮途之哭——”

張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抹了把眼淚起身道:“先生好好將養,定有康復的一天,你只管在這里住下,再不會有人敢來捉你,我張別的不敢說,定是能保證先生的安全,若是還教先生遭一次這樣的苦,就叫我妃位難保,東山崩塌。”

東山即東宮也,張發的誓不可為不毒,連一旁的張昶聽了,都十分駭異。

“身處深宮,恨我不能常常看望先生了,”張道:“但是我記掛先生,愿先生早早養好傷,龍虎精神——不再是這般的模樣。”

她起身向外走去,衣袖卻被捉住了。

王度嘴里嗚咽著,大滴大滴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往下落,很快就打濕了一小片地面。他嘴里還是很含混,陸陸續續說出“九鼎……一毫……”這樣的話。

張忽然明白了,他說的是——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輕!

張從上到下都在微微顫抖,她反手捉住了王度的手:“你是——終于肯眷顧了我嗎?”

張心潮騰涌,她的激動和暢快已經不能用淺薄的語言來表述,似乎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動,在張昶的眼中,她的臉上也泛著紅光,像是喝了酒一樣。

王度又嗚咽起來,張知道他不能再說什么、做什么了,急忙將他扶起來:“先生能為我效勞,這豈不是我之大幸?”

兩人一陣相對而哭,張心中幾分真情,幾分假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倒是張昶不由得萬分感動,將兩人各自勸起,一夜暫且過去。

回到宮中的張心情一直大好,這一點不光是高熾看出來了,椿哥兒也看出來了,調皮幾下,也不過挨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責罵,倒也沒有罰他了。

“你最近怎么這么高興?”高熾就問道。

“我哪兒高興了,”張否認道:“這不是老三快要結婚了嗎,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最近不也容光煥發,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似的。”

高熾想了想自己年輕二十歲的模樣,忽然反應過來:“二十年前我才六歲呢!”

張就道:“原來你二十六啦!一張臉還是娃娃臉呢,你比我顯年輕!你看看,我脖子上有兩條細紋生出來了,你都沒有!你平日也不涂脂抹粉,怎么就比我年輕呢!簡直不公平。”

高熾倒是喜歡她這么說,他這邊玩笑了幾句,忽然聽王安道:“殿下,楊先生來了,在便殿等候。”

“哪個楊先生?”高熾問道。

“大楊先生,楊寓。”王安回道。

“我馬上去。”高熾起身穿衣服。張就不由自主地問道:“這位楊寓楊先生,是哪兒的人啊?”

“江西泰和人。”高熾道:“不過卻不怎么會說江西話,好像是從小就寓居各地,奉養母親吧。”

張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她也在揣測,這個名叫楊寓的人,是不是就是她小時候遇見的那一位楊阿哥,如今性命、籍貫,甚至經歷都對的上了——天下當真有這么巧的事嗎?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