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四十三章 妒婦

一住筆趣閣,精彩。

“這個酸枝木細琇插屏,”王敬妃就慢慢道:“跟坤寧宮里的那一個,是一根木頭打造出來的,也是一個工匠的手藝。妾想著這東西就是太子妃來要,妾也是不能給的。”

皇帝沒有說話,琉璃瓶里的燈火卻照出了他頭上的斑紋。

“這一本是四時八節的賞錢冊,”見皇帝翻到了后一本賬冊上,王敬妃就解釋道:“剛過了二月二的龍抬頭,這是宮里例發的賞賜。”

過這些節日,各宮對底下人多少都有些賞賜,這是不成文的慣例。王敬妃就道:“按皇后娘娘的規矩,小宮人各有二百文,老宮人給了三百文。”

“其他幾個宮呢?”皇帝問道。

“應該都放了,”王敬妃道:“放了多少便不大清楚。”

王敬妃不知道,但是皇帝似乎記得權氏那里發放了一貫的賞錢,當時他還覺得權氏輕富貴,對她有了更大的喜愛,如今看來,知道宮里有發賞錢的慣例,卻不知道皇后生前定下的規矩,又或者說,其實是知道的,只不過要和人比一比,多放了幾倍的賞錢。

“權氏身邊,只有使女,沒有嬤嬤,也沒有女官,”皇帝就道:“有些事情,都粗疏了。到底還是要好好調教,這也是你分內的事情。”

“是,”王敬妃的心砰砰跳了幾下,面上卻恭敬道:“宮里頭的老嬤嬤,都是老成人。回頭妾就讓幾個老嬤嬤同幾位妹妹身邊的人說說道理。”

皇帝微微閉上了眼睛,“朕還有一個事情要對你說。今兒他們說,思恩侯房寬快不行了,朕想著靖難的勛貴里面,一年年死掉幾個,就跟樹上的老黃葉子搖落了一樣。朕總是覺得,當年他們出生入死替朕拼殺,朕能還報的,還是太少了些。”

他說著睜了眼睛,輕輕拍了拍王敬妃的手道:“過一些日子,宮里迎幾個新人進來,你也不用刻意敬著,雖說家世高了些,但是你也是伺候過皇后的人,朕念著呢。”

皇帝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很快河間忠武王張玉的小女兒,英國公張輔的老妹妹就選入宮中,與王敬妃同一天并冊為貴妃。

然而皇帝同時也叫高熾納了武定侯郭英的孫女郭氏。

“都是國朝勛貴,”皇帝對高熾道:“朕的靖難功臣都不多了,何況高皇帝時候的開國功臣?想當年郭英一生大小百余戰,身被七十余傷,雖然也曾跟著耿炳文討伐朕,但也算情有可原。朕看你東宮只有張氏一人,這太子婕妤、太子昭儀的位置,擱你那兒算是擺設了。你自奉清淡寡欲,可卻不能真的迷了黃老之道,這可不是朕期盼之意。”

自從金氏死去,高熾的確很長一段時間里,消沉不已。幾位東宮的講官每日輪流為他誦《黃庭》,講《老子》,才能讓他略微解憂。

高熾略略沉默了一下。

平哥兒投毒一案,讓皇帝有所警覺,他到底是尸山血海中拼殺出來的皇帝,是不會真的叫感情蒙住了眼睛的,他在這個案子上,選擇在金氏身上結束,就是不愿再追查下去的意思。這和所有人心中的想法一樣,高熾再也不能經歷第二重打擊,而皇帝也不能直面那個讓他痛苦的真相。

高煦身后有一幫武將的支持,高燧也娶了武官的女兒,而且高燧的手甚至還要長一些,他更是著意與拉攏一批低級軍官——皇帝不是睜眼瞎,他心知肚明,他發現高煦和高燧那邊的分量重了,他就要看顧高熾這邊的重量。

而這一次他為高熾加的砝碼,的確是相當出人意料了。武定侯郭英有子十二人,其中長子郭鎮,與永嘉公主成婚,郭銘是遼府典寶、郭鏞是中軍右都督、郭鑒是中都副留守、郭鑰是散騎舍人、郭鈺贈尚寶司丞、郭鈁是旗守衛指揮使。

郭英的妹妹寧妃,是高皇帝的妃子;郭英的九個女兒,一女是遼王妃,一女是郢王妃,其他幾個女兒,大都嫁入其他公侯之家,門庭顯赫,只有中山王徐達可以比肩。這次皇帝讓太子納的是郭英第二子郭銘的嫡長女。

“郭氏一族,門第高貴,兒臣也不堪匹配。”高熾道。

“她配不上你,還能配得上誰,”皇帝發現和高熾說話越來越難了,皺著眉頭揮手道:“就這么定了,你回去跟張氏說,叫她準備給你納側。”

皇帝將高熾轟走,又抓著桌上的奏疏看了起來,還沒有看過千余字,就聽見馬靖過來回稟道:“太子妃來了。”

張進來第一句話就是問道:“父皇,您是要給太子納妃嗎?”

皇帝略有些不悅,覺得張這一番倒像是來質問他了。

“朕看中了武定侯家的女兒,”皇帝就道:“郭家一門勛貴,郭氏也是個賢良淑德的,朕先將她封做太子昭儀,這次妃什么的,聽憑你的意思。你要是覺得她不好,覺得誰好,朕都依你。”

這的確是個很大的恩典了,然而張并不領情:“她既然不好,為什么要送來東宮?”

皇帝被噎了一下,不悅道:“朕這是給你臉面呢!你東宮的大小事情,朕什么時候插過手!郭英的孫女入了東宮,朕也不會管她如何!”

皇帝只要郭英的孫女入宮,這對郭家已經是一個交代,太子的身后多了一個新勢力,這是讓各方考究的平衡局面——至于郭氏在東宮過得如何,有沒有得到寵愛,這都跟皇帝沒關系。

但是張就是不肯點頭:“郭家門高,東宮一畝三分地,抬不進這一尊菩薩!”

“你還真敢說!”一股火氣竄到了皇帝的頭頂,他指著張道:“你是不想叫郭氏進門了?郭氏能奈你何?她也就是家世強你一頭,進了宮里,家世又算得什么呢!你也是有子嗣,有地位的人,怎么擺出一副拈酸吃醋的蠢婦模樣!”

張叫皇帝劈頭蓋臉地一罵,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委屈和憤怒:“我有子嗣,有地位,這都是我應得的,這是說明高皇帝沒有挑錯人!說個難聽的,我耕了十年的地,憑什么有人一來,就二話不說能霸占了?”

“你——”皇帝氣樂了:“以前怎么沒看出你這么蠻橫悍妒!豈不知道女子侍夫,曲為順從!庶人尚有三妻四妾,何況天家!太子是國之儲君,左右豈能無服侍之人,身邊又豈能獨守你一人!”

張嚎啕大哭起來:“我嫁的是燕王世子,不曾嫁他太子!”

皇帝被她說得一怔,就聽她道:“我是高皇帝親選出來,抬進宮里的!十四年里,侍奉雙親,誕育子嗣,沒有纖毫之過,若是有,我就立刻下堂,給新人留位置!武定侯家的女兒算什么,她守了北平嗎?她伺候了先皇后嗎?她生了大郎嗎?憑什么她就能跟我比肩,就因為她出身好?”

她說著就撲過來要拉扯皇帝,被一旁驚呆了的馬云馬靖幾個攔住,皇帝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狼狽不堪,頭上的發髻全都散落,而臉上被眼淚沖地青一道黑一道的人,這一刻仿佛變成了村哥里婦一般,而皇帝也似乎成了裝不成聾作不成啞的家翁,翻來覆去只會說一個:“你、你——真是——”

張只管抓住皇帝的衣袖撕扯,皇帝叫她搖地一趔趄,幾乎從座椅上被拉下來。

“帶出去,帶出去——”皇帝氣得兩只手都顫起來:“造反了!翻天了!”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