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四十六章 嘩變

一住筆趣閣,精彩。

一大殿中昏沉沉的,只有幾盞長明燈微微亮著。高熾面沉似水地坐在榻上,身上披著衣服,腳踏旁一個小內侍正在替他穿著鞋。旁邊張一看兩人進來了,急躁道:“三千營嘩變,發兵把戶部衙門給圍了!”

京軍三大營,一曰五軍,一曰三千,一曰神機。永樂皇帝北巡,帶走了五軍營和神機營,三千營也帶走了一半,剩下一半駐扎在朱雀巷那里,因為這時候剛巧是邊兵入京比試操練的時候,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剛剛對了籍冊。

黃淮一定心神,低聲問道:“如今情況如何?”

“剛叫京衛指揮帶著人馬去了,”張道:“營卒素驕,我疑其為變,是有人指使。”

之所以圍攻戶部衙門,據說是因為軍糧停發了十七天,三大營都是皇帝親手整編的驕兵悍將,鬧將起來不肯罷休。

“南京城駐軍十萬,”楊士奇并沒有順著張的話說,反而道:“其中三萬是三千營的,剩余七萬是邊軍并各地選派入京的官兵,挑頭鬧事的,雖是三千營,但現下這個情況,繼起者已然不少,兵眾俱已搖動,若是彈壓不住,也是眼前之禍。畢竟這些兵眾不在城外,而在城內,而且邊軍不是南京本地人。”

按皇帝定下的規矩,每三年選各邊兵六萬八千人,分番入衛,與京軍雜練,而天下衛所馬步軍士,各分十班,每年冬月至京閱試。這些衛所的指揮、千百戶和官兵來到京城就是參加考核的,中試的人有獎賞,而不中的人第二年再不中,就要移戍云南。

這些人可不都是南京本地人,若是跟著三千營呼喝起來,那就不叫嘩變,而叫兵變了。如果不用雷霆手段震懾住的話,恐怕會愈發不可收拾。

“說是沒發軍餉,”高熾道:“京城這十萬軍隊,戶部都沒有發,何止是虧待了三千營呢?”

因為韃靼可汗本雅失里擾邊,如今皇帝命丘福帶著十萬人馬北伐本雅失里,戶部先供應北伐的糧草了,皇帝要求南京提供的糧草數額太大,戶部尚書夏原吉愁地頭發幾乎都白了,才算湊齊了糧草,但是在留守的京營這里,只能先拖欠一個月的糧草,等秋糧收上來才能補發,沒想到三千營連半個月都等不了,居然圍攻戶部衙門,實在是膽大包天。

很快京衛指揮郭翔就派人來回報,說京衛和三千營的軍士對峙了起來,三千營的軍士不肯撤離戶部衙門,他們不僅將戶部衙門圍了個結結實實,而且沖進戶部大堂之中,想要抓尚書夏原吉,結果沒找到人,便把兩位侍郎捉住,逼迫他們打開戶部的銀庫,結果發現里面空蕩蕩地什么都沒有,于是更加怨憤,將二位侍郎活活打死了,若不是被京衛圍住了,似乎還想繼續攻打其他的衙門——因為六部之中,禮部、工部也在同一條街上,而隔一個崇熙坊,就是詹事府、翰林院、通政司、錦衣衛衙門。

“夏原吉剛剛起程去蘇州督運糧食,”張略略松了口氣:“逃過了一劫啊。”

說著她又憤怒起來:“兩位侍郎卻沒躲過去!這幫王八蛋,如今還不肯散去,非要見到糧餉!”

尚書蹇義抖動了胡須:“這種情況,不能再出人命,不如先答應他們,盡快發放欠餉。”

張道:“夏稅全都供著北伐了,秋糧還沒有收上來,現在夏原吉去蘇州,收的都是余糧,哪里還有錢糧給他們!”

蹇義只好道:“如果不得已,廣濟、太倉——臣愿意將罪責擔下來,只要能平息嘩變。”

“這不是你擔不擔罪責的事情,”張道:“廣濟、太倉是備著災年的,哪里能挪用!這根本不能妥協退讓分毫,否則將來可還了得!”

張可想不到按下葫蘆浮起瓢,因為同時欠著糧餉的還有邊軍,若是他們看到鬧事的大營能發餉,這些暫時沒鬧事的也有學有樣,將來一旦戶部沒法按時發糧餉,難道他們又要像今日這樣嘩變嗎?

況且要把欠餉補發,可不是一筆小數字,要不然夏原吉也不會急到親自去蘇州。但是現在張不肯給三千營發一文錢,“叛軍公然圍困部衙,攻擊府院,殺害官員,所作所為,形同敵寇——可恨京衛指揮郭翔,與之沆瀣一氣,面對叛軍,不敢有所作為,還來問我能不能答應他們的要求,真是比叛軍更該殺!”

幾個在坐的官員全都額頭冒汗,都道:“京營可是皇上親手帶出來的兵,因為缺餉日久,致無紀律,才去部院衙門前鼓噪的,娘娘不可說他們是叛軍啊。”

“你們反替他們開脫!”張道:“那兩位侍郎的尸首,如今可還掛在戶部衙門上呢!”她說著就指著一旁侍立的一人道:“你說,軍伍之中,若是遇到士兵嘩變,都怎么處理?”

“只有殺。”這人一點也不含混道:“士卒造反,誅殺伍長;伍長造反,誅殺總旗;總旗造反,誅殺百戶;百戶造反,誅殺千戶;千戶造反,誅殺裨將;裨將造反,誅殺主將。”

幾位官員面面相覷,都不認識這個年輕人,張便道:“他叫楊洪,開平一個百戶。”

張只介紹了這短短一句,就對楊洪道:“我命你代郭翔職位,你告訴我,能不能平息叛亂?”

楊洪斬釘截鐵道:“能,只看娘娘要什么樣的結果。”

“那我就告訴你,”張道:“第一,他們的要求,一概不答應;第二,若是三天之后依然頑抗,格殺勿論;第三,交出首惡并脅從,剩余人可免死罪。”

“你持太子手令,京衛十七路兵馬除天策衛,任你調動。”張猶豫了一下,道:“你有專行之權,我只要事態盡快平息。”

蹇義幾個人都道:“娘娘,此事如何能繞過都督府——”

張嘿然看著他們,這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她究竟意欲何為。張將他們趕走,只留下黃淮并楊士奇兩個,道:“紀綱怕是已經有密疏送去了北京,不用想,他也不會寫什么好話。你們輔佐太子,如今正是比救危難的時候。”

黃淮就道:“嘩變之事,實在出人意料。雖說由于欠餉,其情可憫。只是皇上剛剛才離開,南京城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一定會讓皇上覺得,是太子無能,又或是德不能服眾所致。臣等責無旁貸,定然要如實向陛下分說的。”

張長嘆一口氣道:“剛才太子還與我爭,想要息事寧人,怎么可能呢?沒有幾顆人頭落地,怎么向皇上交代?皇上總要看到太子的本事,若是連京營都管束不了,還怎么承托基業呢?”

張已然看到這個事情之后更深層次的情況,既然一開始沒有辦法避免,那么最后的處理方式就要讓皇帝看到決心和能耐,高熾想要和京營妥協,補足糧餉甚至不追究責任的辦法,都會叫皇帝覺得,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交給高熾是可惜了。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